淅淅簌簌的雪又落了整夜。毡帐顶上覆了厚厚一层雪绒,司徒逸的行军帅帐内,反倒比先前暖和了几分。
覃楠兮悄然坐在简陋的木案后,时不时将冻僵的十指拢到唇边,轻轻呵气取暖。案几上,已默了半篇的心经,静静撒落在平摊的素笺上,字迹虽已极力工整了,可细看处,仍难藏起笔收提时她心底不安的涟漪。
乌达的大军压在潼关外已有月余,守关主将坚持死守不出,可新帝却听信诽论,认定主将所为是惧战不出。盛怒之下,两旬之内,下了三道圣旨,逼守关将领出关迎战。主将进退维谷,无奈只得待机以出战,关外的乌达探得这消息,军心振奋,全军上下正摩拳擦掌的等待着一场厮杀……
军情如是,连覃楠兮都听得出,这样的情形,一场死战确已逼到了眉睫,可司徒逸竟然还能兴致盎然的研究棋谱。抬眼凝着棋台旁,正摸着下巴锁紧眉头,认真思索的司徒逸。覃楠兮暗自惊叹他的心志。这几日,他虽已下令每隔三个时辰,便由流星马向他回报潼关的战况。可不论听到什么战报,他都一笑了之,转眼就又去读书或独自对谱博弈。
正看他看的出神,手边的素笺突然翻飞起来,一阵更加厉烈的寒气,自毡帘处席卷而来,激得貂裘下瑟缩着的覃楠兮不由回望向毡帘。
是柳七自外进来,他通身的月白裹着帐外的雪气,更显透骨的寒凉。
柳七缓缓踱了进来,幽暗的目光落向盈盈行礼的覃楠兮,只浅浅一瞬便匆忙转开,他微微颔首回了礼,随即转身直向司徒逸而去。
“可有回信?”司徒逸听到他的脚步声,轻声询问起来。可专注的目光仍然落在棋盘上,指尖上,一枚白玉子犹在来回翻滚。
柳七冷道:“自然是有,他天上地下的寻了你这么久。眼下这样的情形,你忽然致信于他,他当然欣喜若狂。”
司徒逸仍未抬头,两指夹着那枚白玉子,缓缓稳稳的落在盘中,也不问那回信的内容,只笑道:“他能蛰伏十年,也不是寻常人物。欣喜或许会有,若狂却不至于。他明知戍北军惯与北狄作战,此时他手中握着戍北军,只要指挥得当,抗些时日是不成问题的。”
柳七垂目盯着司徒逸方才落子处,一面细细研看,一面道:“那也还要看他握不握得稳北军。戍北军中多是北地战将,他那套笼络中原民心的法子,在你们这些夷人中却未必行得通。”
司徒逸不以为意,垂腕一粒粒的捡起盘中的墨玉子,笑道:“我们这些蛮夷正是因无智无识,才能心思纯彻,也才能心无旁骛的将身家性命都交到一人一事上头。不像你们汉人,聪明过头,机关算尽,却往往自误。因为军中有你口中的那些蛮夷,我才能放心。若军中的都是汉人,那时隔一年,我今日是决计不敢冒这个险的。”说着,他抬眉笑盈盈望向柳七,信手一丢,就将手中的七八枚墨玉子尽数丢入一旁的木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