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怕,我是奉命来遣散这里的流民的。只是偶然看到了你,并非刻意来寻的。”司徒远远站定,体贴道。他从来都明白她的心思,自然知道,她不忍见他,亦不忍伤他。
覃楠兮侧望了一眼树坑中绝望的那个母亲,犹疑着停下了脚步,
低声道:“为何要遣散他们?他们不过是灾民,难道不能在佛门前寻一线生机?”
“我,哎,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昨日传来战报说,北狄大兵已压到潼关外了,只怕……哎,这若水庵不是寻常庙院,静和禅师,还有你,你们都不能有闪失差池,因此,我哥哥才派了我来守着的!”司徒明亮的目光望向覃楠兮的侧影,诚恳而单纯。
“潼关?!”覃楠兮震惊,潼关一破,长安旦夕可亡。乌达引发战祸不过短短月余,竟已长驱直入到了潼关?
“自从我大哥他……北狄再无惧怕。各处的守将,又多无对战北狄的经验。有些甚至,甚至战报未到,城关已破!若我大哥还在,他们也不必受着战祸荼毒了!”司徒声音亦有些哽咽,水晶般的目光落向远处正被成群驱赶的流民,泛着无限哀怜的光芒。单薄瘦弱的他,罩在银亮的铠甲中,实是不相称。
“司徒,我能求你一件事吗?”覃楠兮吞下满心的哀伤,沉默了良久,才鼓足勇气转身向他道。战火之中,命若芥子,她亦不过是个柔软女子,然而,能救一个是一个,能救一时是一时,她无法劝自己袖手坐视,终究还是开口去求他。
然而,双眼始终不敢正视他。他对她的心意,她知道;他本质的纯良,她也知道。可是,她是不能嫁他的。因为父亲,哥哥,还有司徒逸。可是,她不嫁给他的伤感和难过,却唯有他一个人承受。覃楠兮没有勇气,也狠不下心,直视司徒的眼睛。
“你说,但凡我力所能及,十件八件也成。”司徒小心翼翼的向前靠了靠,停在五步外,柔声应道。
“能不能,能不能给那对mǔ_zǐ一条生路?”覃楠兮伸手指向树根下,冰冷的指尖因哽咽的声腔止不住颤抖。
司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轻道:“放心,我一定安排好他们mǔ_zǐ。”
雪坑里的女子听了两人的话,跳起身,伏在递上,冲两人的方向,咚咚磕头,嘴里唧唧哝哝的说着感谢的话。覃楠兮望了她一眼,收住了迈向她的脚步,转身向司徒屈膝一拜,低道:“多谢了!”礼罢,返身就要逃向若水庵。
“楠兮~”司徒的不甘心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冲出了双唇。
覃楠兮不得不驻足,青灰衣袖里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暗自祈祷着,他不要问,不要说。
然而,这一次,司徒却不再贴心周到。他轻声问:“你宁可来这里长伴古佛青灯,也不肯嫁给我。其实,只是因为我大哥是吗?”他终究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朋友。他是真明白,她心底,司徒逸才是她不肯嫁他的原因,而那些所谓孝道,家运,不过是她真真假假的,甚至连她自己都骗过了的借口罢了。
覃楠兮无言能对,默然垂泪。
“即使,即使大哥他,他再也回不来了,你也不肯,不肯退而求其次是吗?”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蕴满无尽的哀凉。司徒从来都知道,他远远,远远不如自己的大哥。大哥是战神,是英雄,大哥只要愿意,可以轻易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且都是凭靠他自己的才能力量。即便是楠兮的心,这一颗他努力了十年,依旧难以企及的她的心,也是那么轻易的,就被大哥彻底拿走……
哽咽的摇了摇头,覃楠兮匆忙跑向若水庵深深的大门。留下残雪中的司徒,用文弱的双肩撑着一副沉重的铠甲,哀哀的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