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楠兮幡然明白,柳七的这番所谓和盘托出,其实无关乎信任,他只是要她知道,她害司徒逸到底有多深。
一念及此,覃楠兮只觉心被刀剜,胸口处巨大强烈的痛楚迫的她攥紧了双眼,黑暗里,却又见司徒琳琅满身血汗的轻轻的走了过来,她凝满血污的手中,一左一右,牵着的,是周身插满羽箭的莫丹和程嬷嬷…..
“先生……”覃楠兮睁开疲惫的双眼,苍白的唇角微翕,空张着嘴,却再也吐不出一字委屈。
柳七抬头,见了她眼眶中惴惴的泪珠,猛然一怔,迅速别过头去,片刻后,低声劝道:“罢了,覃小姐也无需如此自责。先帝和太子虽则谋划良久,可到底也是成事在天,如今这样的情景,怕也是天命难违。况且,若不是得小姐提醒,我真还猜不到长平亲王的心思,也不能这么顺利的救出牧云。”
小飞见覃楠兮已是泪雨潸然,忙倾身上前,一面轻柔的擦拭着她腮畔的泪,一面不解的盯着柳七。这个冰冷如幽灵的人,他似乎恨极了覃楠兮害他们大计未果,可见了她泪雨婆娑,他却又莫名其妙的出言宽慰起来。这个柳七,时阴时阳,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四人各揣着心思,再无话声,车中一时沉默下来。又行进了许久,才觉身下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只听车外一阵细密脚步声,如风卷枯叶一般急急迫了上来,始终静默如影的黑衣护卫听见脚步声,齐刷刷闪身撤到丈外。
车帘轻撩,就见车外悬起一盏精巧的琉璃风灯,一团昏黄的光晕,怯生生的跳跃在眼前。光晕里传来阿箩软糯的声音:“先生,将军醒来许久了,正等着先生呢!”
柳七听闻微微颔首,扬手一挥,对覃楠兮略做了个请势,便自顾自起身,扶住阿箩上来搀扶的手臂,下车去了。
覃楠兮跟在他身后下车,小飞紧跟在她身后,仗义又兼体贴的挽紧她的手臂。覃楠兮会意,抬眼感激的笑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忧。虽然柳七待她们十分疏离,可多少还算客气。人以群聚,司徒逸和柳七志同道合,以司徒逸的为人,可推知他的知己友僚柳七,定也不是过河拆桥的宵小之徒。他只不过是深恨司徒逸耽于儿女私情,害得他们大计未筹罢了。
阿素夫站在几人身后,好奇得四下张望着,他的身边,依旧有两个高大的侍卫一左一右的押护着。
三人跟在柳七和阿箩身后,随着昏暗跳跃的风灯牵引,向一条山石凿建的小路深处去,曲折行了约莫半盏茶功夫,迎面又绕过一道石壁,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不远处,三五点光晕透过棱窗暖暖的投了过来,耳梢上,却是山坳里的风啸啸扫过,纵使是六月酷暑,深山宿夜,仍然十分清凉。
小飞缩了缩脖子,探头看了看不足三丈外的绝壁深渊,扶着覃楠兮的手指几乎嵌入她的臂肉中。
覃楠兮放眼四下打量了许久,才隐约看清。眼前的,是一处山坳空地上建起的小小院落。小院依仗地势约呈凹形,背靠山石绝壁,面临万丈深渊,只有一条细窄的石路可通里外。重伤在身的司徒逸,隐在苍茫百里的阿米里山脉之中,又在这样的绝密的所在养伤,确实是眼下最上乘之选。
“小姐,将军有请。”阿箩轻柔柔的声音唤覃楠兮回神,不知何时,她已放下了风灯,施然拜在覃楠兮身前,奉命相请。
覃楠兮闻言,单薄的身子倏忽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枯叶迎风,那即将离枝的悲凉,已无以遏制。那颗一路疲惫警觉的心上,忽然就缠绕布满了柔韧的荆条,越束越紧,越紧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