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楠兮眉梢抬了抬,扫过萧落梅的目光一如此时西边天角上越来越淡薄的晨岚般飘渺清淡,无情无绪,半晌才接到:“嫂嫂既以为楠兮与司徒逸般配,今日又何必慌忙忙去把司徒找来?他们说到底是同父兄弟。”
萧落梅浓深的眼睫颤了颤,身子略向外移了些许,笑得从容亲切:“妹妹这是在疑我?我不过是见不得我的亲表弟为了妹妹日渐憔悴罢了。妹妹虽被指给大将军,可到底尚未出阁,偶遇儿时伙伴也不是什么大事。妹妹若愿意,劝劝弟,若不愿意,不见他也就罢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覃楠兮凝着萧落梅道:“光阴流转,是世上最好的劝慰,再过些日子,司徒自然身心皆愈,又何必我去招他?反倒害他?”
萧落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扶住覃楠兮,道:“妹妹既不愿见他,我让人劝他回去就罢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姑嫂携手款款下车,见早有与覃府相熟的两个寺僧侯在车外。彼此见过礼,二人便随着寺僧指引去往已然空荡荡的大殿。
覃楠兮愕然,慈云寺是往日常来的,香火鼎盛,大雄宝殿里从来都是信众簇拥,从未见过如此清冷空荡。
“长平王府传了话儿来,说今日将军夫人要来敬香,不许有任何错漏,寺里不敢怠慢,只得只得…….”那寺僧仿佛做错了事,赧红着脸吞吐道。
“哼!将军夫人!嫂嫂方才还说楠兮尚未出阁,会一会旧友不算大事!”覃楠兮气恼攻心,满腔的愤恨徘徊在喉头,吐出来时成了冷笑。
萧落梅惊讶的眼神停驻在眼中,只一瞬,便也从容劝道:“王妃担心未来嫂嫂,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扰民这事却是违背公公的教导。妹妹莫苦恼,你我快些拜完离开,这大殿自然就与往常一般了。”
两个寺僧听到萧落梅所说,仿佛得赦一般,礼了礼便退到一侧。只将身子一降,就落在小小的蒲团上坐定,双目阖起,即刻便摒弃了俗世的浮华参差。他们手中木鱼,笃笃敲响,那静定安详的声音掩盖了覃楠兮满腔的愤恨和萧落梅转瞬万般的心念。
款款提裙跪下,双掌合十,覃楠兮抬头目不转睛的凝向半空,神思却悄悄游走。
“楠兮!”萧落梅递上一小束引燃的香烛。
抬手接下,覃楠兮跪直了身子,默默的祝祷一番,诚心诚意的拜了下去。
“楠兮出了阁,只怕将来再没有我们姑嫂这样同进同处的机会了。”萧落梅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香烛郑重的插在面前的香炉里,那青兰的香烛顶端,一时明一时暗的火光,仿佛几朵地狱深处遁逃出来的欲望,在佛光万丈之下依旧心念不息的隐讳的时隐时现。
“嫂嫂。”覃楠兮只唤了一声,便再接不上后话,心底压抑了许久的留恋,不舍,内疚还是跃然而出。
萧落梅眼中也隐约有一丝潮润“妹妹只怕是要随将军长居边疆了,那里苦寒…..”话到此处,一向淡定的萧落梅竟有些哽咽,可也只有一瞬,她牵起覃楠兮,极为亲切的道:“好在,好在妹妹自幼就在北疆长大,那寒还算熟悉,这就好。”
周身一怔,覃楠兮定睛盯住萧落梅无懈可击的笑意,半晌才问出:“嫂嫂如何知道楠兮幼年的事?”
“自然是你哥哥告诉我的。楠兮,我们是一家人,你放心,除了我们不会有人知道你其实根本不是江南祖宅中出生长大的。”萧落梅正对这覃楠兮的眼底,有一瞬,升起了一抹奇异的,仿佛赌徒一般的神色。
覃楠兮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听萧落梅又接到:“楠兮应当记得三年前你哥哥协助司徒鲲破的那惊天案子吧?听说,当时有一条漏网的大鱼。除了你哥哥,没人知道那鱼如今还优游在北疆边地。”
“嫂嫂是说三年前乾宁殿刺客的事?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嫂嫂你到底在说什么?”覃楠兮凝着萧落梅追问。
“楠兮方才说光阴是世上最好的药,可妹妹你却忘不了不是吗?我听说,翠微山云岫谷里有一种鱼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妹妹自小就只爱那一种鱼?时隔十年,妹妹想来还是时常惦记那一尾灵鱼?”萧落梅轻盈盈的飘到覃楠兮身边,徐徐的搀着她,欲向外去。
覃楠兮的双脚却被震惊凝冻在大殿的金砖上,她死死盯着萧落梅深不见的的瞳仁,颤抖的唇竭力平静了半天,才颤声问:“嫂嫂是说…..?
萧落梅点点头,唇角的笑意体贴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