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无人的午夜大街,一盏昏黄的路灯朦朦胧胧的遮挡着天边冷月,北风一过,满地灰烬独自萦绕,恍恍惚惚的映在灯光下,像似隔着一团雾霾,很不真切。
“咚!”一人跌跌撞撞的从车内跑出,一手撑在树干下,抑制不住的剧烈呕吐。
“呕。”陈子轩背靠着大树,嘴角牵扯一抹苦笑,遥望天边那颗模糊的月亮,一种苦涩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中,有些酸涩。
“我还爱你的时候,你对我笑,我会高兴、会兴奋,更会幸福,可是当我不爱你的时候,哪怕你能给我整个世界,在我面前都只会变得一文不值,如同垃圾。”
这是她最后决绝的话,字字诛心,曾经爱着,曾经疯狂,曾经的海誓山盟,原来,都被自己一念之间毁的一干二净,毫无保留。
“铿、铿、铿。”金属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在夜深宁静的午夜里就如鬼魅的幽灵临近时的预兆。
陈子轩愕然的抬起头,被酒精熏陶下的视线,有些朦胧,看不清眼前这个人的身影,只是特别特别的熟悉。
“喝这么多酒做什么?”来人一手搀起他,将他连拖带拉的送进路边停靠的越野车上。
“爸。”陈子轩醒了醒酒,看着驾驶位上不苟言笑的男人,微微露出一抹浅笑。
陈诚鸿专心的开着车,只是轻哼一声:“我带你去醒酒。”
“爸,我没有喝醉。只是疲惫,只是有点累,想找个借口休息罢了。”陈子轩苦笑,强撑着那股意识,扭头看向车窗外窜动的影子,重重合合,好像一场梦。
陈诚鸿不以为意,继续目视前方。
“爸,您知道大哥的事吧,大哥回来后,是不是都变了?”陈子轩轻声问道。
“你们都是年轻人,你们之间的事,我作为长辈不方便介入。”陈诚鸿望向右边,没有多余车辆的痕迹,渐渐的靠边停下。
四处,静的有些诡异,不知何时起,天边安静的飘落下一滴两滴,随后密布而来滴滴雨珠,打湿地面,更打湿了这辆静止的车。
陈子轩略显诧异,按下车窗,透过点点寒冷的风,顺便醒了醒脑袋里那股晕眩感觉:“爸,这里不是回家的路。”
“我是带你来醒酒的。”陈诚鸿点燃一根烟,随意的含在嘴边,吸了一口,吐出一股淡淡的痕迹,随着夜风消失不见。
陈子轩双手轻轻捏着太阳穴,有些狼狈的笑:“爸是不是每次喝醉了就跑来这郊外一个人躲着醒酒?难怪每当您回家后都不曾见您喝醉。”
“你错了,我本来就从没喝醉过。”陈诚鸿微微一笑,吐出的烟圈又一次充斥在车中,有些呛鼻。
“怎么会呢?我有几次可是亲眼见您醉的不省人事,特别是哥失踪的那段时间,您可是夜夜买醉啊。”陈子轩随口说道,又突然发觉什么地方不对劲,惊愕的回头看向那个泰然自若笑如春风的男人。
陈诚鸿轻吐烟圈,打开车窗,任凭那冰冷的雨水冲刷车内浓烈的味道,“有些时候醉了也不一定是醉了,就如有些话说出来也不一定是真的,有些人表面看着也不一定是真的。”
“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子轩坐在车内,气氛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诡异的有些可怕。
“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恨的是什么事吗?”陈诚鸿将指尖烧灼在猩红的烟头中,空气里飘散而来淡淡的焦臭气息,让人生生作呕。
“爸,您怎么了?”陈子轩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车门,却发现门锁已落,他打不开。
陈诚鸿眉色不动,只是笑意满满的注视着他仓皇的脸色,解下腰间的安全带,俯身凑到陈子轩的身前,轻轻的拂过他紧皱的眉头,“孩子,你在害怕什么?”
“你究竟是谁?”陈子轩拂开男人的手,他不是他父亲,绝对不可能会是他的父亲,这个阴鸷的眼神里飘离着浓浓杀气的男人怎会是他的父亲?
“我是谁?我是陈诚鸿啊,你怎么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识了?”陈诚鸿蓦地抓紧陈子轩的手,反手扣在座椅上,渐渐加大力度。
手腕上传来剧痛,陈子轩惊慌失措的瞪着这个披着他父亲皮囊却绝不会是他父亲的男人,压抑着心底的慌,故作镇定的问道:“你把我爸怎么了?他在哪里?”
“他在哪里?”陈诚鸿笑容拂面的捏住陈子轩的手,只听空气里轻微的响起一声‘咔嚓’。
随之而来的便是陈子轩控制不住的嘶吼声。
痛,剧痛,最痛,痛彻心扉的感觉从手上一寸一寸的移到心脏处。
陈诚鸿放开他的手,任他瘫软在座椅上,奄奄一息。
“你……为什么……要这么……这么对待我?”陈子轩双手脱臼,或许已经断裂了,气力不济,只得睁着眼带着无数的惶恐瞪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陈诚鸿又一次点燃一根烟,似笑非笑的目视着前方模糊的夜色,道:“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你……你是说江媚?”陈子轩苍白的脸上忽然挤出一抹笑容,仰头大笑,“就是你主使江媚谋杀陈子昂?”
“我吗?我为什么要杀掉我自己的儿子?”陈诚鸿看着指尖忽闪忽闪的猩红,低头凑到陈子轩身前,放下手中的烟。
“啊!”陈子轩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背,一股浓黑的烟雾从自己的皮肉中飘散。
“你……根本就……就不是我父亲。”陈子轩抬起一脚,趁着男人的愣神,一个猛冲直接踹在男人的身下。
“呃。”陈诚鸿料想不到他会有如此反击,怒不可遏的抓住陈子轩的头发,狠劣一扯,将他重重的撞击在车窗上,瞬间,鲜红的液体在他的眼睑处晕红一片。
“咚!”陈子轩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整个世界都在翻天覆地,一滴一滴液体滑落进眼瞳中,看不清眼前的情景了,红的让他心底惶惶不安。
这是血的味道吗?
“五年前,我就不应该那么简单的推他下海,今天,我绝不会再像五年前那样早早了事。”陈诚鸿从储物箱里顺手拿出一把军刀,冷冽的刀光隐隐闪烁在月色下,透着死亡的气息,让人愕然心惊。
陈子轩后背发凉,身体因为害怕而发出阵阵颤抖。
“想尝尝这东西的味道吗?听说这可是军中刀魂,很有灵性的,只要一沾上一滴血,它就会全身都泛着血的颜色,那样妖冶的红,美的让人爱不释手。”
冰冷的刀贴上他滚烫的皮肤,最后,一寸一寸的割开那皮肉,血珠像似得到了诅咒般争先恐后的涌出,不待片刻便染红了整把刀。
鲜红的血滴落在指尖,一点一点的遗落在他的衣襟上,恰如那绽放开的曼珠沙华,红艳绝丽,美不胜收。
陈子轩惊悸的瞪大双眼,双手已废,不能动弹,连唯一的双脚也被男人死死的踩在足下,整个人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
他睁着眼,茫然的看着天地间那暗沉的黑色,突然间,月色中一双手隐隐的朝着自己挥舞,好似引领着他面前的路,那条漆黑到不见光束的路途。
“傻孩子,我不是你父亲,难道还会是别人?养育了你们二十几年了,是应该好好的报答父亲了是吧,乖乖的闭上嘴,在地狱里等待你们一家人的团聚,很快,至少不会再让你等够五年。”
“噗!”刀入肉体的声音惊彻在这片宁静的夜色中,鲜红的血顺着他冷峻的脸滴滴掉落,最后,刀被拔出,擦过白布,毫无痕迹。
“我……以为……至少……会是陈……陈子茂……”陈子轩张大嘴,一口接着一口鲜红的血顺着嘴角狂涌,没有预兆,没有局限,直到呼吸停止,时间静止。
陈诚鸿含笑不语的擦着手中的刀,清冷的月夜下,渐渐的熄灭那唯一的一盏灯……
病房中:
徐誉毅站在紧闭的窗户前,独自遥望远方,他的身后是微弱灯光下她熟睡的身影,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带着微笑,好像做了一个不错的美梦。
“咚咚咚!”窗户外一道身影攀爬而上,顺着那窗沿的痕迹,跃步而进。
“每天来见你就跟做贼一样,到底我是间谍,还是个小偷啊。”亚欧顺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雨珠,皱眉说道。
徐誉毅拉上窗帘,掩嘴指了指旁边的小厅。
两人安静的离开病房,坐在小厅的沙发上。
亚欧喝了一口热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c国的天气真是太冷了,这雨没日没夜的下,墙面又滑,又好几次我都差点直接殉职了。”
“其实你可以走正门的。”徐誉毅轻抿一口热茶说道。
亚欧脸色一沉,重重的一拍桌子,“是你说的没什么意外别太打草惊蛇,让老子每次出现选择最佳隐秘的方式。”
“在隐秘方式危及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我以为你会知道转换转换你那颗本就不怎么灵动的脑袋。”
“你——”
“其实这大半夜的,你选择爬墙暴露指数会更高,一般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会选择伪装后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特别是在是自己人地盘的时候。”徐誉毅按下他恼羞成怒的身体,抬头淡笑,“但是我想你也听不懂我的话,以后还是按照你的方式活着吧。”
“三少,如果可以,我真想爆了你的头。”亚欧拿出手枪不解气的擦了擦,见他没有表态,又打开弹夹看了看。
“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只是怕你年少轻狂就把自己的一生残忍的抹上无情的黑点,为了让你活的更有自信,更有挑战,更有希望,我只得长生不老的活着。”徐誉毅放下茶杯,收敛脸上那戏谑的味道,正色道:“消息如何了?”
“现在终于肯开口说正事了?”亚欧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眉头紧了紧,丫的,全泡水了。
徐誉毅看他指尖抖了抖,随手一摆,拂开他的手,“在离静儿的十米之内,禁烟。”
“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老子可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赏一根烟你都得犹犹豫豫,算什么男子汉?”
“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你一个黄毛懂的多少?大街上缺胳膊少腿的人比比皆是,那你有见过没穿衣服玩野性豪野奔放的男人吗?”徐誉毅撤掉那包已经牺牲的烟盒,弃之在旁边的垃圾桶,“废话少说,说正事。”
“刚刚得到的消息,你的一个情敌死了。”
“……”徐誉毅错愕的瞪大双眼,双手虚虚的放在身前,目光有些空洞的看向天花板上那五彩斑斓的星点,轻声问道:“谁杀的?”
“你怎么不问问谁死了?”亚欧轻咳一声,“是陈诚鸿。”
“虎毒还不食子,他为什么要杀陈子轩?”
“你怎么知道是陈子轩?”亚欧诧异的看着他。
徐誉毅皱了皱眉,背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陈子昂那么惜命的一个人,怎会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也对,陈子轩或许到死都不肯相信是他爹杀了他吧。”
“我在问你为什么陈诚鸿要杀他?”徐誉毅双手难以掩饰愤怒的捏紧成拳,怒吼一声。
“回来的人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但可以肯定的是陈诚鸿亲手杀了陈子轩。”
“真的亲眼所见?”徐誉毅警觉的问道。
亚欧点点头,“照片为证,只是,有些模糊,视野隔得太远,当时还下着雨,角都问题导致照片模糊,不过比对之后可以肯定是陈诚鸿本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徐誉毅皱紧眉头,单手撑住额头,“陈子轩和陈子昂可是他从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他根本就没有理由毁掉自己的儿子,还是亲生儿子,如果是说他杀了陈子茂,或许我还会相信,可是对于陈子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亚欧苦笑,“也许有可能。”
“啪!”病房内一声惊响将两人的神思拉回现实。
徐誉毅大惊失色的推开门,却见站在自己不远处面如白纸,全身僵硬一动不动的林静晨。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身体,更是颤抖,整个人都不知所措的看着推门而来的身影,扭过头,是毫无焦距的一双眸。
徐誉毅悄然而至,轻轻的将她抱起,“怎么下床了?是渴了吗?”
他忽略着地上的碎玻璃屑,将她轻柔的放回床上。
“谁死了?”林静晨紧紧的扣住他的手,一脸的惊措。
徐誉毅轻轻的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什么事,你好好的躺着。”
“是不是陈子轩死了?”林静晨抓紧他的手,摇摇头,慌乱不安:“他怎么会突然死了?是被杀的?被陈伯父杀的?”
“静儿,你别多想,不管谁死了,跟你跟我都没有关系,你现在好好的休息。”徐誉毅将她的被子掩过,替她盖上身子。
林静晨躺在床上,目光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其实他不应该死的,虽然我恨他,但我也不想看到他死了。”
“静儿,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该死,只是意外永远都是在没有预兆的时候发生,他陈子轩亦是如此。”
“陈伯父是个好人,这些年为了陈子昂的事,他没有睡过几天安稳觉,他更没有理由——”
林静晨止言,脸色骤变,手惊慌的撑住自己的小腿,一股钻心的痛突然袭来,痛的她措手不及。
“静儿,怎么了?”徐誉毅将她的手握紧,却感觉她的身体比之刚才更加发颤。
“腿抽筋了。”林静晨苦笑,难不成这睡眠太足也是错?
“抽筋?”徐誉毅如临大敌,急忙掀开被子轻柔的按住她的小腿,“这样好一点了吗?”
“还是很痛,不行,我要起来。”林静晨撑着他的手,顺着他的力道轻轻的站起。
徐誉毅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搀扶,只得本本分分的任她借力站起身,“怎么会突然这么痛?”
“被你……气的。”林静晨双手缠绕在他的腰际,咬紧牙关,抵制着小腿上袭来的剧烈疼痛。
徐誉毅心疼的扶着她的腰,又急于俯身为她捏脚,左右忙的汗流浃背。
林静晨见他着急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不住的掩嘴一笑,轻轻的敲敲他的头,“傻瓜,骗你的,已经好多了。”
“真的?”徐誉毅抱起她放回床上,“我去让医生来看看。”
“没事,真的没事。”
“现在容不得你说没事。”徐誉毅毫不迟疑的按向呼叫铃。
林静晨躺在床上哭笑不得,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自己这副德行就是。
医生是在铃响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便急急一拥而入,一个个神色慌张的并排站在病床两侧,对着检查报告单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个个看了一遍。
“我只是有点脚抽筋了,一点点,没疼多久,他没事试试看这个呼唤铃有没有用,各位不用这么紧张。”林静晨急于解释,瞧着护士手里的保胎针,心悸的缩回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