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黑暗里有一盏灯盈盈泛着微光,光线很暗,只虚虚的照亮这一寸地方,有一个点在隐隐扩大,最后,绽放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啊!”林静晨不知所措的伸手挽留着眼前的那道一闪即过的光芒,她似乎明白,错过了它,自己将永堕黑暗。
掌心暖暖的,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摩挲着自己的掌纹,然后顺着那道痕迹慢慢的从手臂上滑过自己的脸颊,轻柔的好似掌下抚摸的是一块易碎物品,微微发痒。
“静儿,静儿。”
“嗯。”林静晨不以为意的轻轻一哼。
“静儿,静儿。”
“嗯,是我。”林静晨侧过身睁开眼,嘴角微微上扬,眸光温柔的目视着眼前这个满眼血丝,甚至有些邋遢的男人。
“静儿?”徐誉毅诧异的凑上前,双手再一次覆盖在她的脸颊上,细细摸索。
“徐誉毅,你几天没洗澡了?”林静晨淡然一笑,双手撑着床缓慢的坐起,突然瞠目,惊愕的瞪着眼前的环境,纯白的颜色,浓重的消毒水,没错,是医院,她昨晚的的确确是在医院里睡着了,可是后来一阵窒息感后,她昏过去了,然后,然后徐誉毅不是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中吗?
徐誉毅喜极而泣的紧紧抱住眼前这个懵懂发愣的女人,将她弱小的身子融合在自己的血液里,拼命的shǔn xī着属于她的味道。
“徐誉毅,你怎么了?”林静晨不明所以的轻轻拂过傻傻哭泣的男人,抽出纸巾摸过他鼻涕四溅的脸上,忍俊不禁的掩嘴一笑。
“当然是看你这个丫头一睡竟然给我睡了整整三天,傻丫头,累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知道你,昏睡的这几天我有多害怕吗?”徐誉毅忍不住的又一次将她拥入怀里,细细品尝着这阔别已久的心惊肉跳。
林静晨愣怵,自己一睡就睡了三天?
“我没事,就是太累了,可是徐誉毅,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腿——”她惊愕的俯身凑向他的右腿处,见伤势恢复良好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我身强力壮,这不过就是一点小小的伤而已,江城说过了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徐誉毅笑道。
“这么快?”林静晨怀疑的看着他。
徐誉毅不置可否的点头,“可是静儿现在还不能出院了,江城说你严重贫血,必须留院观察几天。”
“我没事。”林静晨略显心虚的低下头,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那一晚经历的痛苦,不能说,一定不能说。
徐誉毅温柔的轻抚过她的脑袋,笑道:“这事容不得你,医生说不能出院就必须留院,等咱们的宝宝不再折腾你的时候,我们就出院。”
“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累。”林静晨依靠在他怀里,手不经意的靠在小腹上,“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徐誉毅缄默,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两两感受着掌心下孩子的跳动,虽然没有动静,但心里却依然感觉到了那阵微弱的悸动。
他不说,不明说,不直说,只是柔柔的看着她,听着她的心跳,一点一点的任凭自己的心脏处传来的肆虐疼痛。
江城站在病房外,不惊动任何人的注视着病房内静默的环境,情不自禁的,眉头紧蹙。
陆路站在他身后,冷不丁的轻拍一下他愣怵的身子,笑道:“江大医生这样明目张胆的听墙角可是有违职业道德啊。”
江城回过头,换上那自信满满的笑颜,说道:“我可不是来偷听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我只是到时间替三少检查身体而已,结果病房空空无人,不用想他人就一定在这里,果不其然,两人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暧昧度直接爆表了。”
“这话说的多冠冕堂皇啊,如果不了解江少的人一定会相信你的良苦用心,可惜,某人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二痞子狼。”
“听说小易同志已经开始治疗了,我在想身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医生我是不是应该帮忙辅助辅助?”江城眉头一挑,笑意盎然。
陆路双手交叉环绕在胸前,笑道:“我不介意让江大医生为我家小易出一份力,可惜我们这种小资家庭可请不起这样大名鼎鼎的大医生。”
“安静点。”徐誉毅推着轮椅缓慢的从病房内滑出,随后轻轻的随后关上。
“睡着了?”陆路上前透过玻璃看了看屋内的情况,雾气缭绕的病床上,一人静静的安眠,呼吸均匀。
徐誉毅点点头,声音压了压,“你进去陪陪她吧,我跟江城去做检查。”
“嗯,好的。”陆路轻轻推门。
江城目光幽幽的打在徐誉毅身上,眼眸中是意味不明的神色,上前推着他,不带声响的走进检查室。
“没有告诉她?”江城担忧的问道。
徐誉毅捏了捏鼻梁,三天来几乎是整天整夜的陪伴着她,眼底满满全是血丝,憔悴的脸上是苍白无力的表情,面朝冷壁,沉色道:“我不能说。”
“胎儿估计受到影响了,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建议家属好好想清楚。”江城回复。
“是真的中毒了吗?”
“胎心监测不到,毒素渗入胎囊,就算强行把孩子留到最后,恐怕出来的也是一具死胎。”江城直言道。
徐誉毅疲惫的闭上眼,“她很喜欢那个孩子,能不能想想办法?”
“办法就是以后多多努力。你们都还年轻。”
“我不希望她伤心。”徐誉毅躺在病床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头顶上的那片苍白的天花板,枯燥的颜色,没有色彩的空白,恰如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多么渴望出现一点点光芒,只要一点点。
“如果你还不确信,我建议再做一次妇科检查,其实昨天的报告已经写的很明白了,氰化氢的毒让她有短时间的缺氧窒息,心跳骤停,在不知不觉间危害到胎儿也是肯定的,只是看孩子吸入了多少。依照昨天的情况来看,孩子似乎有些严重,胎心失去,胎囊受损,就算勉强活了下来,以后、以后——”
“以后会怎样?”
“先天畸形或者智力受损。”江城低下头插上电仪,轻轻的按摩着他的膝盖,确信能自由弯曲。
徐誉毅皱了皱眉,不是来自腿部的疼痛,而是心脏处的狠狠刺痛,孩子就算出了世也是个残缺儿童?
他不信,他不信老天如此待他,撤掉身上的所有仪器,他坐起身,双手撑住脑袋,“就算是个问题孩子,我也要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我要试,他是静儿的希望,我不能让他成为她的绝望。”
“三少,如果她知道孩子的问题,她必定会为了孩子以后的幸福而放手的。”
“别说了,安排检查吧,我要赌,我赌老天绝不会这么伤害我们。”徐誉毅跳下病床,一跳一跳的跳到轮椅处。
“就算要我安排检查也成,咱们至少把你的检查做完啊。”江城苦笑,却无可奈何的只见他一抹决然的背影。
“呕……呕……”
林静晨趴在床边,不知为何突然从梦中惊醒,随后便是抑制不住的剧烈呕吐,胃里似乎有一只手在捯饬,恨不得将她的五脏六腑都一并给吐出来。
陆路焦急的唤来护士,站在一旁看着护士急忙扎针。
好不容易扎完了针,呕吐感还未来得及消散分毫,整个天地都跟着在摇晃,她瞪大双眼,却不能扑捉到任何影响,世界在摇动,好像是地震又一次的降临,她双手紧紧的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呕……呕……”又是难以忍受的呕吐感觉。
“静儿。”徐誉毅刚走出检查室就见一群医生匆匆的跑过他的身边,而病房的方向……他心里一惊,几乎是手上的动作快过脑中的想法,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推开了病房的门。
听见声音,林静晨虚弱的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看,双目空洞,而在那放大的空白里却隐约的走进一道身影,她本能的伸手抓了抓,果然有一双手温柔的覆盖了自己。
“誉毅。”她笑道,最终脱力的倒在他的怀中。
检查室,静若无声,只有仪器的声音在冰冷的嘀嘀响动,黑白屏上,一块在跳动的黑影微微闪烁,一人的手轻轻摇摆在昏暗的屋子里,最后,画面静止。
“是双胎?”妇科主任愣了愣,又一次仔细的查了查。
江城脸色一沉,心中的慌乱愈演愈烈。
徐誉毅则是面色不动,几乎整颗心都放在了那块看不清画面的视频里。
主任放下探头,微微含笑:“的确是双胎,看这情况发育的还不错,两个孩子生命力很顽强啊,虽然母体受了氰化氢的影响有些虚弱,但还好,两个孩子都很健康,如此看来毒素的影响应该不至于祸害到孩子,可以留下,只是要时刻检查,以备任何突发情况。”
徐誉毅如释重负的大大喘了一口气,轻轻的抚摸过床上昏睡的身影,嘴角高高上扬,“静儿听到了没有,我们有了两个孩子,是两个,两个很坚强的宝宝。”
“这一次留下的反应有点大,呕吐昏睡后遗症有些严重,身边万不得已不能离人,三少可要悉心照顾了。”主任暗暗发笑。
徐誉毅笑逐颜开的点头,俯身凑到林静晨额前便是轻柔一吻,“从明天起,那些你不想见到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见,你不想参与的事,我们一律不管,现在起,你可必须听我的话,我的宝贝。”
“咳咳,虽然嫂子没事,值得庆幸,但三少咱们也得分清场合再亲亲抱抱,别再刺激我们这种至今孑然一身的男人好吗?你知道自从遇到了你,我受了多少刺激了吗?”江城轻咳打断某男自顾自的卿卿我我。
徐誉毅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搂着自家的小娇妻,放在怀里,顺过刚刚仪器滑过的地方轻柔的抚摸过,这下可是两个宝宝的心跳了吧,还很健康的心跳。
林静晨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然后拂开他的手,“想吐。”
徐誉毅错愕,慌乱的看向主任。
主任指了指旁边的垃圾桶,“吐是在所难免的,毒素让她的孕期反应提了一个层次,又加上氰化氢一入体便是引起人体的剧烈呕吐,用了药会好一点,可惜孕期反应无法用药,这段日子只有辛苦三少了。”
徐誉毅急忙从床上将林静晨扶下,轻声在她耳旁问道:“除了想吐,还有哪里不舒服?”
“想睡觉。”林静晨随手一挥,便是拽着他的衣角藏在怀里,轻轻的嗅了嗅,然后心满意足的再次沉睡过去。
江城愕然,哭笑不得的站在一旁。
林静晨不知为何又突然睁开了眼,眼底朦胧,水汽弥漫,待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情况。
徐誉毅见她初醒,笑意满满的凑上前,“静儿饿不饿?”
林静晨愣了三秒,忍了忍胸口的起伏,最终按耐不住喉咙处正在沸腾的液体,张嘴便是一吐。
“呕……”
清水般的呕吐物从她嘴里喷出,在空中委婉的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又经历了一番与空气的相拥共舞,迎着灯光,陨落而下。
徐誉毅一动不动,瞠目结舌。
似乎吐完过后舒服了一些,林静晨胡乱的抓了抓什么东西擦了擦嘴,背对过身又一次沉沉的睡去。
“噗。”江城本想扼制自己嘲笑的冲动,结果不言而喻的沉默实在是在心底奔腾了千万里,忍不住的便是失口一笑。
徐誉毅苦笑的拍了拍傻丫头的脑袋,抽出纸巾擦净脸上的污秽,低头瞥了一眼身上的东西,面不改色的坐回轮椅上,“你脱衣服。”
江城脸上笑意全无,轻咳一声,“三少在说什么?”
“你办公室应该有很多衣服吧。”徐誉毅脱下被吐了一身的脏衣服,随后转头看向呆愣的江城。
江城淡笑,“病服有的是,红的、白的、蓝的、黑的,随三少选。”
“不用了,你自己去选一套穿上吧,现在脱下你身上的。”
“这是医生袍。”江城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里面那件。”徐誉毅若有所指。
江城苦笑,“我是医生,是有形象的。”
徐誉毅眉头一皱,眼神阴鸷沉冷直射在江城的身上,宛如利剑将他削皮剔骨,晃的人由心而外不寒而栗。
在两两目光灼灼的对视片刻后,徐誉毅换好了上衣,回到轮椅上,指了指现在正处于半裸状态的职责医生。
江城忙不迭的套上白袍,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三少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现在检查完了,是不是该送回病房了?”徐誉毅浅笑道。
“我把轮床推过来。”江城走出病房,头顶上空是炙热的灯光,却晃的他心境寒凉,真是一个资本家遍地的时代,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人家一个眼神就把自己满心的雄心壮志轰炸的连渣都不剩,寒凉啊寒凉。
暮色西陲,天边的红霞灼目的染红半边天空,渐渐的,夕阳西下,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一片漆黑。
林静晨翻了一个身,想抬起手,却发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束缚着,略带惊愕的睁开眼,入目一片微弱的灯光,一双眼深情款款的游离在她的身上,附带着嘴角牵扯出一抹略有深意的笑容。
“静儿饿不饿?”徐誉毅微微含笑道。
林静晨抬手抚了抚他正常的额头,“我记得是你的脚动的手术,怎么现在看来你脑子也一并开了刀呢?”
“静儿今天吐了那么多,肚子饿不饿?”徐誉毅半坐起身,轻柔的将她揽入怀里,手靠在她没有弧度的小腹上,忍不住的低头偷笑。
林静晨愕然,急忙扳过他的脑袋,正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今天去了中医那里寻了一个方子,他说能适当性的止止孕吐。”
“什么孕吐,我除了那天就没吐过,今天只是肠胃不适,你别撇开话题,告诉我,是不是你的腿——”她顺手摸了摸被子下的双腿,幸好还在。
“静儿,先喝点药膳,看看会不会吐出来。”徐誉毅打开保温瓶内的药粥,舀了一点饭放入碗内。
一股清淡的药材味扑面而来,林静晨忍不住的伸手掩嘴,“好难闻。”
“吃一点。”徐誉毅拿着勺子只舀了一小半。
林静晨迟疑的看了一眼勺子内灰黑灰黑的粥液,本就食欲不振,一闻到味道,瞬间一股呕吐感袭上心头,脑袋还来不及细想什么,身体就已经半靠在了床边。
“静儿?”徐誉毅惊得放下粥碗,急忙抱紧险些掉下床的身子,刹那间吓出一身冷汗。
林静晨心里烦闷,拂开徐誉毅送上来的手绢,“我怎么一看见你就忍不住的想要吐啊。”
“……”徐誉毅语塞。
“还有你碗里的粥,我还没吃光是闻着味就被勾出的孕吐,徐三少,我本就没有孕吐的,现在也被你给调出来了,你得负责。”林静晨面无血色,躺在被子里嘟囔着。
“是,是,那夫人想吃什么呢?小徐子立刻照办。”
“我想吃东城区的锅贴,还有北城区的菜包,西城区的糯米紫薯粥,冰激凌、巧克力、香芋派、披萨,最想吃炸鸡。”她咬了咬尾指,似乎自己眼前的这根手指就是一根已经被烤的肥美油流的烤肠。
徐誉毅脸色暗沉,扳开她正意犹未尽舔着的手指,说道:“静儿前面的还好,后面的都不能吃,特别是炸鸡。”
“……”林静晨瞪着两颗大圆眼珠子,平静的眸中似乎盈盈的泛着什么,在灯光的折射下,显得楚楚可怜。
徐誉毅轻抚她的脑袋,“我叫人给你买份紫薯粥好不好?”
“还有冰激凌。”林静晨补上一句。
徐誉毅摇头,“这都快入冬了,那东西太冷了。”
“你说过夫人最大。”林静晨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