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巧,说完道别没多久,再次见到了庄晏。
是她给程北尧打的电话,说的话没留余地:“哪怕你再不喜欢溪溪,至少别让她觉得她是孤儿好吗?”
从前她权当旁观者,尊重程北尧的想法,可是溪溪抱着她哭的声嘶力竭她是真的很难受,为人父母,程北尧怎么就能做得这么狠。
许知非跟在程北尧身后进入房间,小孩子的房间没有一点童真和粉嫩,四处都是黑白色调,东西也摆放的很整齐,充满了规矩和拘束。
溪溪被喂了药,此时由庄晏抱着昏昏欲睡,小脑瓜趴在肩头,脸蛋小小的,安静又听话。哭过了,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看见程北尧,小女孩强睁开眼睛,弱弱的看着男人,眼里的情绪没有掩饰:委屈、害怕、期待。
庄晏回身,看见程北尧和许知非,冲他们点点头,将孩子递给男人,男人默不作声的接过,他身材高大,抱着小女孩的样子产生了巨大的反差,却不会违和。当然如果程北尧的表情能更柔和一些,这会是非常温馨的一幕。
许知非离得近,听见了溪溪软软叫的那句“爸爸”。
程北尧低声应,反手摸摸她的额头,将她放到床上:“自己乖乖睡一觉。”
溪溪明显不愿意,可知道自己没办法,小手攥着他的手指:“不要走。”
庄晏默然,示意许知非先一起出去。
庄晏显然很熟悉这栋房子的一切设施和摆设,她如鱼得水的走进厨房,倒了两杯红酒,递给许知非一杯,一侧的头发遮住侧脸。
她淡淡开口:“不要误会,这些年我和周宸然来这来得都多,为了照看溪溪,自然对房子熟悉。”
许知非没有误会,只是了解般点头。“辛苦庄医生了。”
庄晏低头摇晃手里的酒:“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有想过让程北尧把溪溪过继到我名下……你知道吗,程北尧当时甚至没有一点反对的意见,如果不是程家不同意,这孩子也许现在喊我叫妈妈。”
溪溪刚出生那会,程北尧正在靠工作麻痹自己,不知道是为了遗忘谁,心理状态也不好,庄晏一度频繁的跟踪观察他,生怕他有抑郁症。溪溪被送到南桥,程北尧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他对庄晏说:“你要我怎么办?我一看到这个孩子我就会想起朵朵,想起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
于是后来他将溪溪送到单独的一栋房子让人照顾,各个方面没有亏待,但他极少去看望,只挂一个监护人的名头。
知道内情的人都无法指责。
如今许知非回来,庄晏便猜到程北尧今后的重心会放在她身上,溪溪更加没有存在感。
庄晏抿了一口酒:“忘记了在哪里看到的一段话‘大人嘴上说稚子无辜,可大人有意无意流露出的怜悯自责和悔恨,都在暗示他们,他们的出生是个错误也是个遗憾。这暗示在他们心底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即使表面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他们礼貌温和,甚至比常人更惧悲悯之心,可他们不会真正快乐。’”
酒是好酒,可许知非不擅长。她放下杯子:“庄医生,我自问我做不到对傅蔷薇的孩子呵护有加,但绝不会对五岁不到的孩子做什么,不必担心。”
庄晏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我只是想说,你已经拥有了他的一生,其余请尽量担待。”
酒香醉人,庄晏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瞒着吧,瞒着吧,你已经这么苦了,就自私这一次。
这栋房子里的佣人不认识许知非,端食物上来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为什么忽然回来?”
“你和周宸然是商量好了的吗?问的问题都相差无几。”
噢,毕竟他们都不欢迎她回来。
许知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庄晏深切觉得许知非当真变了很多,褪去了当年青涩的棱角、欢脱的性格,如今的她得体又有条理,擅长避重就轻,俨然换了一个人。
沉静中带有攻击性。
当年的月季枯萎了,罂.粟长了出来。
这样的许知非无法不让人怀疑她回来的目的。
*
庄晏驱车离开,许知非上楼,程北尧并没有守着溪溪,他站在阳台上抽烟。
悄声靠近,虚虚抱住男人的窄腰,从他手里拿走烟,掐灭:“有孩子在这里,还是不要抽了。”
程北尧棱角分明的侧脸如同刻画在纸上的漫画人物一样完美,握紧她的手,轻声问:“庄晏跟你说什么了?”
许知非不介怀道:“等溪溪病好了,接回南桥吧。”
补上一句:“这是我的意见。”
话刚落,男人利落的反驳:“不行。”
“为什么?”
“想都别想。”
许知非钻进他怀里,正面抬头与他对视:“你在担心什么?”
男人面无表情,身上还染着烟草味,凝视自己都像孩子般的女人,大手将她的长发挽至耳后:“朵朵,你不要想溪溪这件事。”
许知非不死心:“我不希望,你是不负责任的父亲。”
程北尧毫不妥协:“我对溪溪有责任,在物质方面我可以负担她的一辈子。”
“可你之于我,也是责任,我不希望你受委屈。”
被回敬的无话可说。
许知非淡淡道:“我不委屈。”
高她一个头的男人突然倾身,不由分说吻住她的唇,将口中的烟草味过渡到她嘴里。
一个温柔缠绵的长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