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也没有厚此薄彼,和蓁蓁寒暄了几句,就没有一直同她说话了,将话题抛给厅内坐着的夫人们。
桌上摆的是八宝茶,除了几味补人的药材,又添了几种果干,甜甜酸酸的,很是合妇人的口味,比起单纯的清茶,更合蓁蓁的口味。
她年岁小,这回来的妇人大多是正房妻子,但也有几个府里受宠跟着过来的妾室,还有些是帮着处理家务的家眷,但就算是这样,蓁蓁的年纪,在众人里头也算是小的。她年纪轻,也不好老是插嘴,更何况刚才周夫人格外优待她,已经拉了不少仇恨了,她便打定主意要收敛些,间或笑笑,其余时间便捧着茶杯时不时抿上几口。
其余夫人们说的开心,又见她并不多说什么,不像是傲人的性子,也对她少了几分敌意。唯独几个妾室,插嘴是插不上的,只好时不时把目光落到和她们年纪差不多,处境却截然不同的蓁蓁身上。
吴玉娘就是其中一个,她家境贫寒,却生得极为貌美,一副身段柔柔弱弱似细柳,又是前凸后翘,在府里把其他妾室压得头都抬不起来。至于那位人老珠黄的正房夫人,还苦兮兮在千里之外的老家伺候公婆。
在府里是头一号的人物,来了周府却只能坐在一旁赔笑,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吴玉娘面上发热,心里也像被蚂蚁蚀咬一般。她是坐立不安,再对比知府夫人左手边坐着的蓁蓁,明明也是生得一副祸水模样,却命好成了正房夫人,那副不急不躁的模样,让吴玉娘更觉难堪。
她在府里妒忌成性,但凡有哪个妾室得了老爷几分喜爱,她便要不折手段将人陷害出府。但到了周府,她只好硬生生按捺住自己那颗被妒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心,毕竟,要是在知府府上闹出了事,就算是老爷,也救不了她。
吴玉娘狠狠握着拳,尖尖的指甲在手心捏出红痕,脸上的笑却是越来越娇媚。
蓁蓁发现有个年轻貌美的妇人一直盯着她,不知所以然,便抬头朝她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吴玉娘也回她一笑,两人眼神交汇片刻,便自顾自挪开了。
周夫人和众人寒暄了片刻,精神就有些不大好了,她按了按额角,旁边的丫鬟就忙来扶她。周夫人拂手让她退开,然后朝担心看着她的诸位夫人道,“实在抱歉,人老了,精神也不比年轻时候了。”
众位夫人忙道,“夫人身子不舒服,还出来陪我们,已经是打扰夫人了,该我们道声抱歉才是。夫人快去休息吧,我们这就告退就是。”
周夫人微笑道,“哪有把你们请来又让你们这么走的道理?我身子实在不舒服,好在我家那儿媳还在家中,我让她出来替我陪陪诸位夫人。”
众位夫人自然是应好,周夫人便被丫鬟扶着往门外走,出了门,周夫人面上的笑就好似云烟一样倏然散去,微微露出了悲切的神色。
丫鬟小心翼翼道,“夫人?”
周夫人不过停了一瞬,便复又往前走,她袖中半片白绢滑落出来,纯白的颜色。身后正厅传来的是嬉笑寒暄之声,周夫人的脑子里却只有长女跪在灵堂前不绝于耳的哭泣声,两相比对,更显得悲凉。那个出生后她未曾见过一面就夭折了的外孙,她这做外祖母的,连为他着一身孝都不行。
夭折的孩子连祖坟都入不了,更别说正正经经办丧事了,她这做外祖母的,也只有夜里悄悄替他诵几遍经罢了。
周氏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朝丫鬟道,“等会儿让少夫人多看顾着些那位覃夫人。她年纪小,覃县令后院也干净,想必没见过那些邪门歪道,别让她出事了。”
丫鬟应下,“是,夫人,奴婢觉得,这位覃夫人还真是命好,嫁了个好夫婿,可真是令人羡慕。听说覃县令连通房都没有,专宠那夫人一个呢!”丫鬟本来就是怀春的年纪,最爱打听这些事情,听外头采办的厨娘说了,便记在了心里。
周夫人淡淡笑了笑,“命好,也要会做人才行。”
方才那么多夫人进来,却只有覃县令的妻子一人,浑身上下都没有艳色,素雅得都有些像孝服。她心里知道,这位覃夫人是怕她瞧见了心里不舒服。
不管是谁告诉了她,或是她从哪打听到夭折的事情,就凭这她这份心思,周夫人也愿意记下这份好意,然后报之以李照顾她一次。不是谁,都能这般替旁人着想的。就连她自己,不也要硬着头皮装扮得雍容华贵,生怕丢了知府夫人的面子。
年轻貌美,又心细如发,这般贴心的心思,又有哪个男子会抛下这样的妻子,去宠那些阿猫阿狗似的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