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最盛的对象,蜂拥而上。在杞国的妃嫔内命妇中,自然皇后和七公主最受关注;而在外命妇中,又是太宰夫人以及礼部尚书之女苏慧最受吹捧。原因无它,许多人都猜测苏慧将是下一任东宫妃的人选,自然不敢怠慢。
当然,其实我也相当受到关注,只不过那些关注大多都来自于闺阁少女,或是好奇或是嫉妒,大半的原因是我嫁了个大众情人式的夫君。
时逢寒冬腊月,虽然殿外正是一片冰天雪地,但丰瑞殿里用了地龙,以热水的来回流动驱寒,且每隔五步便设一暖炉,故殿内暖如春夏。皇后娘娘身着九凤奔月袍,头戴芙蓉金冠,端庄尊贵,身旁规规矩矩地肃立着十二名御卫。
大乐奏过后,内外命妇齐俯身向皇后行跪拜之礼,并向皇后敬第一杯酒。皇后从司酒官的手里接过酒爵,举杯饮尽后,吩咐各自就坐。我的位置相当靠近凤座,身边是苏慧,斜对面便是七公主,颇有种腹背受敌的危机感。苏慧微笑着朝我颔首示意了一番,而七公主从头到尾地低着头出神,丝毫没往我这边看一眼。
妃嫔女眷们就坐后,皇后娘娘举起手中金爵,全场亦举杯。按照礼仪,这一杯酒是无论如何也要喝的,但安锦与我同来的路上特意嘱咐我不要喝酒,因此我先将酒含在嘴里,在袖子的遮挡下又将酒悉数吸进了手帕。
敬酒完毕后,终于开始轮番上菜。殿内的乐师开始奏出轻快喜悦的曲调,大殿中央有舞者翩翩起舞,女眷们低声地聊天敬酒,气氛终于舒缓了下来。
“安夫人。”苏慧笑意盈盈地唤了我一声。她打扮得素雅,在一片花红柳绿中倒显得出挑。“许久未见,最近可好?”
“很好。”我将脸上的神情调节到最妥贴的微笑向她回应。“苏小姐还是那么——美貌。”我不常说赞美的话,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绞尽脑汁也就挤了这么一个形容词。
苏慧轻笑,抬袖捂唇,眉眼温和优雅。诚然我知道她心里觊觎着我家夫君,但她毕竟没有像七公主那般明里暗里地发难,若我冷语相对将她视作假想敌,反倒显得小心眼儿。
“听安大人提起过夫人素爱书画,为何从不见夫人来流云社跟大家一起品诗作画?”
听安锦提及?我维持着无比妥帖的笑容:“妾身平日只爱画些乌龟王八什么的,恐难登大雅之堂。”
苏慧的神情微僵,很快又融化开来。“夫人说笑了。安大人常说夫人端敏贤淑,能娶到夫人是难得的福分。夫人与大人的感情甚佳,燕丰城里无人不羡。”
我的眉角抽了抽。端敏贤淑……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么……
恰在此时,一直沉默着的七公主忽然起身,捧着酒杯朝我走来。
“安夫人。”她脸上的神情哀艳颓丧。“年后本公主就将嫁往西凉,这一杯酒算本公主为从前的事向夫人赔罪……”
我连忙起身。身边的尚酒宫女将我桌上的酒杯斟满,苏慧亦捧了酒过来,准备一同敬酒。甚至连身在高位上的皇后娘娘似乎也朝这边注意了过来,看来这杯酒无法推脱。而在这么多人的注意下,我也不可能再利用手帕将酒吸掉,实在有些麻烦。
然而在前来的马车上,安锦面色凝重地对我说,这次的谢臣宴上可能会有些意外状况,让我小心应对。同时,绝对不要喝酒。
该怎么办?酒杯的边缘已至唇间,我灵机一动,双眼一翻气若游丝地“晕”了过去。
“夫人?”我的头重重地敲在地板上,好痛……周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惊慌的呼唤,又有不少手臂在我身上拉扯摇晃。“夫人!醒醒!”“安夫人她晕过去了!”
我心中暗笑。这么一来,总不能让我喝酒了罢?
喧闹间,还能听见皇后娘娘从容沉静的声音。“把安夫人送到侧殿,请御医过来。”
侧殿里很安静。我被放在松软的床榻上,随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透过床榻上的白罗纱可以朦胧看见两名宫女守在不远处,其余人都没了踪迹。看这情形,我只要在这儿装晕一直装到宴席结束就万事大吉。
侧殿很暖和,床榻上的被衾温软,熏了安神香。我正昏昏欲睡之际,只听得门口一声轻响。两位宫女轻声道:“皇后娘娘。”
皇后怎么来了?我心下微诧。不过是大臣的夫人晕了晕,至于惊动皇后,连宴席也不顾特地过来探望?
“你们退下罢。孙御医,安夫人在宴席时晕了过去。你替夫人好好诊治诊治,千万不得有丝毫遗漏。”
“是,娘娘。”
我连忙睁开眼,揉着脑袋做初醒状。“我在……哪儿?皇后娘娘!”
“安夫人。”皇后娘娘站在床榻外,神情端重矜傲。“你刚刚在殿上晕了过去。这位是宫里医术最为高明的孙御医,不如请他帮你诊治一番。”
“多谢娘娘,不过妾身最近是有些体虚,已经看过大夫了。大概是今晚不胜酒力这才——”
“夫人不必客气。”皇后娘娘退了一步,转过身去。“孙御医,替夫人看看。”
这语气肯定决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心跳如鼓,忽然有种才出狼穴又入虎窝的不详预感。
孙御医搭脉之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似有怜悯。
他随即起身,朝皇后拜道:“娘娘,夫人体虚寒凉,经络阻塞,是阴虚寒凉之症。”
“说明白些。”
“是。”孙御医又看了我一眼。“夫人体质特殊,怕是难以受孕得子。”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皇后娘娘转过身来,面作怜悯地过来扶我。“难怪夫人与安大人成婚两年有余尚无子嗣。夫人请放心,本宫会让孙御医开些调养的方子,令夫人的身子早日好起来。”
我呆若木鸡状,点点头。“多谢娘娘。”
皇后和御医离开了偏殿,让我在此休息。我却趁无人时走出偏殿,一个人在殿外的花园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
我心烦意乱,不是因为御医说我不孕,而是发现自己自作聪明却反而上了个惊天大当,如今是有苦说不出。
之前柳大夫替我把过脉,我的身体向来很好,哪儿来的什么寒凉之症?但如今御医这么说,便是板上钉钉,不容反驳。皇后一定要你有病,你还敢说没有么?
问题在于,她硬要在我头上栽这么个不孕之症,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立刻想到了七公主。难不成她为了让七公主有个理由嫁给安锦,所以故意用这么个方法让安锦休了我?这个想法很快又被我自己否决。七公主与西凉的联姻迫在眉睫,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悔婚。
就算不是这个原因,也一定不会是好事。这么看来,那杯酒多半也正是为了让我晕倒,好有个理由为我诊脉。没想到我这么自主自发的一晕,连酒也省了。
安锦啊安锦,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你的嘱托……不过你怎么就不能说得清楚些?
烦闷地揪着耳朵遛了好几圈,迎面却碰上一个人。站得很直,笑得很冷。
“七——公主?”我愣了愣。
她笑眯眯地。“夫人,这个机会,本公主等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