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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呼呼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安锦站在不远处,弯着深墨色的眼对我笑,那对眼尾鸿鹄翩翩欲动,缭乱我心。
“说得好。”
元宵呜了一声,趴在地上用爪子盖住了头。我十分理解它的意思,总结起来只有六个字,完好地诠释了我此刻的心情。
丢人丢大发了。
第十七章 安郎一顾
小妹虽然单纯,但也不笨。待她冷静下来,我与安锦又齐齐上阵现身说法,向她证明了我们二人如胶似漆夫妻恩爱,又说出了安锦与东宫结怨的前因,东宫用心险恶的事实,终于令她渐渐明白了整件事的蹊跷之处。然而一心迷恋思慕的东宫居然会做这种挑拨离间的小人之举,显然在她容易受伤的少女心上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而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失恋两次,不免令她有些心灰意冷,抱怨说这世上的好男人都是别人的男人——例如她姐夫,她大哥和她爹,剩下的都是草包伪君子和真小人。
为了安慰她,我征得安锦的同意,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这么多年画画的同时苦心整理的燕丰城美人名录图册。当这份名录展现在小妹面前时,她张大了嘴目不转睛。
她看得津津有味,抱怨我应该早些拿出来给她。我坐到她身旁,将里头的人物一个一个地讲给她听。
楚女馆的秦玉,兵部尚书家的雅琴公子,唐门的少主唐惟,礼部尚书苏荃之女苏慧,东宫夏之渊,三皇子夏之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秦玉还未成为花魁的时候,曾爱过一个书生。那书生相貌平凡家境贫寒,书也读得普普通通,从外人的角度上看完全没有可取之处。但我曾经见过书生在月下吹笛,秦玉在旁边伴舞,那场面安宁静谧,秦玉的美丽和书生的平凡放在一起,丝毫不显突兀。
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散了。书生似乎回了老家,再也没有在燕丰城出现过。秦玉消沉了一阵子,很快又成了楚女馆最受人关注的花魁娘子。
小妹听的唏嘘不已,问我既然两人那么相爱,为何又会分离?
我端详着美人册里秦玉那张明媚万千的脸庞,又想起当年佳人舞鹤,美不胜收的景色。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也许秦玉现在正努力地为自己赎身,只期望有朝一日能去寻找自己的情郎;也许她如今醉生梦死的生活不过是因为对曾经那段爱情的绝望。但这些都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
唐门少主唐惟,曾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然而快要过门的时候,那未婚妻却爱上了江湖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死活要退婚。唐惟一怒之下要与那男子决斗,哪知他的未婚妻却苦苦恳求以死相逼,请他放他们一条生路。
唐惟是个真君子。爱得热烈,也放得决然。他放了手,让他的未婚妻跟别的男人远走高飞。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只是玩玩而已,在玩腻了之后,将他那甜美可人的未婚妻毫不留情地抛弃了。
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不顾一切与情郎私奔,众叛亲离,最后被人弃之若敝履。她没有勇气再回去面对曾经的未婚夫和家人,选择了自尽。唐惟杀了那个男人,至今未娶。
这无疑又是个悲剧。然而这些美人中,几乎每个人都曾有过那么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包括阴戾的东宫。
小妹听得很认真。这图册里的人们都拥有得天独厚的美貌,却没人可以拥有一帆风顺的人生。
我抱着小妹的肩膀,与她头靠头。“二姐想说的是,追求所爱的人,本身并没有错。但你得首先认定他值得你这么做。一旦认定了,就不要后悔。即使真的错了,也要拿得起,放得下。”
小妹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她翻着手中的图册,轻呼一声:“这是姐夫?”我凑过去看,只见安锦的名录下写了这么一句:
安郎一顾倾人魂。
这是燕丰人对他的评价。他不是最美的那个,但他身上总有那么一股奇特引力,只要看到便挪不开眼,越看越想看,渐渐地就印进了心里。从前我对此颇不以为然,但现在——
我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安锦。他正半倚在竹椅上饮茶,手中捧着一卷史书。一身淡青的直裾深衣,衣料质地垂顺剪裁宽松,隐约勾出长身细腰,多添几分意态风流。
大概是感觉到我看他,他抬起头,眉眼温柔地朝我微笑,整个人仿若浸在清潭中的一段玉璧,清润洁净。
小妹凑近我的耳朵,悄声道:“二姐,你的脸红了。”
我赶紧低下头,没好气地瞪她。“死丫头。”
“恼羞成怒。”小妹别了别嘴,又凑到我耳边,眼睛瞪得很圆。“二姐,姐夫的故事又是什么?”
他的故事?我在心里想了想,大概是一个青梅竹马表白被拒,发奋图强最终娶了要嫁有钱人的傻妞的故事。过程挺坎坷,索性结局还挺圆满。
小妹叹了口气。“二姐,你比我还没出息。姐夫是很好看没错,可谁会看自家相公看到发呆的?”她转了转眼珠子,挤眉弄眼地问:“姐夫对你来说,是那个值得的人么?”
我忍不住,又偷偷看了安锦一眼。这回他没有抬头,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在灯火下半明半暗的侧脸,安宁闲适。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
我也很想问安锦,从小到大,将我装在他的保护圈里,最终又娶了我做媳妇儿,不时替我的冲动收拾残局,究竟值得么?
当晚归家的时候,安锦带着我,我带着元宵,三个长长短短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很有些一家人外出散步的温馨。元宵挺愉快,在我和安锦之间窜来窜去,时不时探出个头,夹在我们的腿间得意地嗷嗷两声。
由于无意中对安锦表了个白,我还没缓过这劲儿,虽然拉着他的手,眼睛却不敢看他。
他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弯下腰在元宵的脖子上揉了揉,指着安宅门轻声道:“你先回去。”
元宵明显有些不满,但犹豫片刻碍于他向来说一不二的威势只好留恋地看了我一眼,夹着尾巴可怜兮兮地朝门口走,把后门拱开一条缝钻了进去。
只剩下两个人,我顿时有些紧张。
他的手指在我手心一划。“怎么不说话?还在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