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秀才笑道:“现在都民国了,这秀才的功名就不必拿来招摇了,免得后生辈笑话。”
于得水忙摇头道:“您老现在是公立小学校的教员,堂堂的先生,谁敢笑话?没准您老还升个校长呢!”
“于老东家取笑了,取笑了!”张老秀才手拈呼吸,得意洋洋的道。
在清末的中国,学校是个了不得的地方,不论文武官员到了学校门口,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敢在学校闹事儿的,立刻就会被訾议局和御史弹劾,口诛笔伐之下罢官都是轻的。学校什么地方?那是学宫,代圣人教化天下的所在,谁敢轻慢?
到了民国初年,这种风气依然沿袭了下来,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留洋回国的洋学生把西洋人的观念也带回了中国。学校更是变成了风能进雨能进,皇帝老子不能进的读力王国。学校的教员不但收入颇为丰厚,而且社会地位也极高。大学的教授月入两三百块的大有人在,小学教员最低也能拿二十多块钱,这令很多官员都垂涎三尺。
柴东亮的统治区域也是如此,各地中小学和技工学校,只对军谘府下属的教育总署负责,教育经费由财政直接拨付,同时接受一部分的社会捐助,地方官员不得干涉教育,否则立刻撤职查办。学校教育中,不但有新式的西学同时还开设了传统中国文化的教育,孔孟老庄济济一堂,留学生和老秀才、举人各自开课彼此相安无事。
中小学已经够厉害了,大学就更牛了,只对学校的董事会和监事会负责,军谘府只有查账的权力,不能干涉课程设置和教学方式,美国教会和洛克菲勒基金会出资创办的安庆协和医学院、安庆工商管理学院等几所私立大学,那就更是眼皮朝天不把地方政斧当盘菜了。军谘府甚至连查账的权力都没有,人家压根就不花政斧的钱,而且对优秀学生免费还另外奉送往返路费以及安家费。不用你的钱,凭什么归你管?
在安徽和江西,高等教育机构只要不犯法,地方政斧最好还是少掺和,省的自讨没趣。真正掌控在军谘府里就是几所军事学院,安庆陆军士官学校是培养初级军官的地方,正在建设中的安庆陆军大学和芜湖海军大学才是未来将官的摇篮。
柴东亮对德国洪堡大学一直垂涎三尺,可惜和德国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否则的话他恨不得将洪堡大学连祖坟都刨回来。柴东亮非常认可这所号称是“现代大学之母”的德国洪堡大学的建校方针。
教学和研究并举,这是洪堡大学成功的关键,而学术自由则保证了大学不受外界干扰,才能达到威廉.冯.洪堡和亚历山大.冯.洪堡兄弟提倡的寂寞和自由的大学组织原则。寂寞意味着不为政治、经济社会利益所左右,与之保持距离,强调大学在管理和学术上的自主姓。在洪堡看来,自由与寂寞是相互关联、依存的,没有寂寞就没有自由。大学全部的外在组织即以这两点为依据。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洪堡大学一直都是世界学术界的中心,二十九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是对洪堡大学建校方针的最好奖励。德国屡次战败又能屡次浴火重生,洪堡大学居功至伟。
柴东亮也想明白了,高等学府自有它成熟的一套管理体系,政斧参与进去只会添乱,管的越多大学就越像衙门。指望衙门里出大师,不啻是缘木求鱼。自己把军校抓牢就行了,只要军校的毕业生都认自己这个挂名的校长,那不管是谁都翻不了天。
在柴东亮的统治区域,教员享有非常高的社会地位,排队的人纷纷像张老秀才问安,令老头越发的得意。
于得水眼看就要排到最前面了,他从怀里掏出户口簿子,准备领取节礼。突然看见大儿子满头是汗的跑了过来。
“爹,税务局的来咱铺子了,让您赶快回去一趟!”
于得水顿时脸色煞白,想了半天才道:“咱的税都交足了,这税务局咋还来呢?”
安徽、江西的商税比起前清时代并不轻,只是取消了各种耗羡之类的盘剥,又撤了厘卡取消了厘金,这样商家的实际税负就轻了许多,但是对偷税漏税也查办的极为严格,所以于得水顿时就吓的魂飞魄散。
“爹,不是这么回事儿,是税务局给咱送钱来了,让您老回去用印!”大儿子摆着手道。
于得水一愣:“怎么回事儿?”
“税务局的人说,今年政斧的财政预算没花完,还有结余,给咱退一个月的税,今年只收十一个月的税,免一个月,咱交多了给咱退钱呢!回去慢慢跟你说,您先回去盖章,人家还等着呢!”
于得水楞了半天,嘴唇哆嗦着对周围人道:“你们谁见过,官府给老百姓送钱的?我活了五十多岁,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宗呢!”
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一群中学生举着募集箱子,领头的打着横幅正在游行。于得水一看,这是给江西那些流民募集寒衣和修葺房屋的钱。
于得水从腰上取下印章递给儿子:“去,把税务局退回的钱,统统都捐给那些学生。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张老秀才喃喃自语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子之言诚不我欺也!尧天舜曰,尧天舜曰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