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鸣看着松、井久太郎笑嘻嘻的面孔,又看着中方众人复杂的表情,尤其是张自忠尴尬的神色,许鸣脑中突然一阵激流冲过,暗叫不妙。
许鸣以前可以算是张自忠的脑残粉,上大学时,因为网上有人污蔑张自忠,许鸣特地在天涯社区发了一篇洋洋洒洒达5万字的帖子,去替张将军辩白。但有一点许鸣也无法说清楚,张自忠在这段时间为什么被国人如此误解,什么报纸上大骂他“张逆自忠、自以为忠…”,这一位忠勇果烈的名将差点被激进的民众打死。
现在他明白了,这一切都离不开日本人的安排,尤其是眼前这位笑容满面的北平特务机关机关长。这位松、井大佐的“本职工作”恐怕就是造谣中伤中方将领,离间分化宋、张、秦诸人之间的关系。
就像刚才明目张胆的拉拢,张自忠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行。拒绝,人家说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答应,再被“有心人”一宣传,张自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因为谣言本身是越辩驳越坏的,很多时候根本说不清楚,只能被动的等待时间才能慢慢消失。
“造谣中伤、恶意宣传、无法辩驳…”,许鸣的脑中霎时间充满了这些词语。突然,他的脑中又涌过一阵更大的激流,一记狠招想了出来。
许鸣笑吟吟地朝山下奉文走了过去,笑得比刚才的松、井更灿烂。
“山下将军,在下当年在欧美游历,听闻报界盛赞阁下大力明证国体,清君侧、交政天皇,深得荒木大将赏识。不如我与张将军同阁下和松、井大佐共同一叙。”
“许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对面的日本各代表纷纷出言,一个个满脸怒色。
“什么,我只是表达对山下将军的仰慕!有什么问题吗?”许鸣装作一脸无辜,还抽空看了山下奉文一下。
山下奉文脸色铁青,不久又发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脸颊上、鼻梁上布满。“啪“的一声轻响,寂静一片的房间里传来了汗珠滴在地下的声音。
山下奉文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事态,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没想到手一颤抖,手帕居然没拿稳,掉在地下。
山下奉文作为皇道派干将,对明证国体,清君侧、交政天皇这些话语再熟悉不过,这正是皇道派的三大主张。
明证国体,指的是日本的国体应该按照他们皇道派的极端民族主义主张进行;清君侧,指的是铲除一切反对他们皇道派的势力;交政天皇,仅仅以天皇的名义,实质是将他们的死对头统制派的权力剥夺。
中方众人只有许鸣知道他的这些话杀伤力有多大,最残酷的杀戮往往不是外敌,而是内部的争斗。皇道派和统制派之争,皇道派将号称“日本第一大脑”,天皇的心腹爱将永田铁山斩杀。统制派缓过劲来后,寺内寿一在肃军行动中一口气处理了近3000名现役军官!而那时的日本陆军,总兵力不过20余万。
二二六事变后的日本,只要敢支持或者同情上面的三大主张,无论你是天皇的侍从长,还是关东、军司令官,轻则退出现役,重则处决性命!
山下奉文作为皇道派干将,之所以逃过一死,还能降职混个旅团长当当,是凭借寺内寿一和他的岳父永幽元彦的交情。但不管怎么说,一旦自己传出仍旧对皇道派有旧情,或者对现实不满的话,东条英机、衫山元绝不会再放过他。
许鸣看着已经失态,但还竭力装着镇定的山下奉文,心中大起鄙夷之心。还号称马来之虎,策划新加坡大屠杀。在“造谣中伤、恶意宣传、无法辩驳…”的威胁下,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许鸣洋洋得意,狂笑而去。
……
天津英租界,利顺德饭店。豪华典雅的客房内,地下铺着柔软奢华的波斯地毯,顶上亮晶晶手工吹制的穆拉诺玻璃吊灯发出五彩的光芒,维多利亚式的四柱床给人以尊贵的感觉,英式的屏风和墙壁连为一体。窗户边,金色的丝绸窗帘被束在一旁。
许鸣在窗户边懒洋洋地坐在躺椅上,看着天津城内的夜景,旁边的留声机的金色大喇叭里放出了韩筱雨的《世上只有妈妈好》。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从节奏和强度来看,不像是侍者,更像是jūn_rén。
“砰砰砰。”三声有力的敲门声。
“进来”,许鸣仍然背对着房门,继续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说道。
山下奉文推开门,走了进来。
许鸣这才转过身,轻侧着头,用散漫的语气,说道:“原来是山下将军,不邀自来,恕无招待。”说完,扬起了下巴,指向桌上的水壶,“饮料我喝完了,只剩下半瓶白开水,阁下请慢用。”
山下奉文大老远跑来,还通过天津特务机关才找到许鸣的住处,绝对不是来喝这半瓶白开水的。
山下奉文一脸严肃,和许鸣的懒散轻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声地说道:“许鸣先生,阁下今天在谈判中是什么意思。”
许鸣心中暗笑,但脸上神情不变,说道:“荒木大将(荒木贞夫)、真崎大将(真崎甚三郎)、本庄大将(本庄繁)已经转入预备役,皇道派只剩阁下在现役,我愿意助将军你一臂之力,在海外各处报纸媒介上宣传阁下的皇道理念。”
山下奉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了这话还是心中大急。他恨恨一拍桌子,“噗通”一声,半瓶白开水被吓得掉在地上。
“许鸣,我皇国内部八纮一宇,万众一心,绝不会被你这种卑劣的谣言所欺骗。”
“哦,好像八纮一宇是北一辉先生的主张,不知道他在你们‘万众一心’的皇国怎么样了?”许鸣语带讽刺。
山下奉文一时语塞,北一辉是皇道派的理论家,已经被统制派当众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