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欧阳旭何尝没有这种感觉呢?从第一次见长孙璟开始,他就觉得这个男人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为了南风圣树琼榄树游历诸国,只为寻找到能够拯救琼榄树的奇人异事,这段旅程足足花了十年的时间,或许别人会相信长孙璟真的是为了治好琼榄树,但是自己可不会这么认为,毕竟一国太子,哪儿有这么多精力去为一颗树治病?
所谓琼榄树预示国运兴衰之说,同样疑点重重,至今让人觉得很不对劲。
欧阳旭骤然想到了如今的凤玖澜正待在长孙璟身边,心里就更加坚定了要尽快将之带回自己身边的决心,他大步向前一迈,感觉到有个不大不小的力在拉扯着自己的衣裳时,他停下脚步,蹲了下来,微微一笑,“小玖玖,在这儿和你阿音哥哥玩儿去,爹爹很快就把你娘亲带回来。”
“为什么爹爹不带我一起去看娘亲?”小玖玖眼珠子圆溜溜的,疑问道。
欧阳旭握紧了手中的玄冰玉盒,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慈爱地说,“此行危险,爹爹不希望你有事。”
确切地说,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敌人威胁自己的筹码,一直以来,他都是没有弱点的,可是,当遇上了她,他拥有了至爱与至亲,他们便是他永远的软肋,因为,此生,他都不可能抛弃他们。
小玖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争取一下,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欧阳旭的另一句话给堵住了,“再多话,就把你关在天香阵里!”
“……”小家伙顿时委屈了,小媳妇儿似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可欧阳旭是谁,焉能看不出这小家伙是在演戏博取同情心?
兰音十分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眼前之人是他奉若神明的少主,竟然和一个孩子较劲……。
“阿音,本少主不在东城的这段时间,小家伙就交给你了。”欧阳旭不可能不顾及小玖玖的安危,他可不想自己一颗心扑在澜澜身上时小家伙却出了事,在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他脚步忽然一顿,往后看了看,小玖玖见自家爹爹回头,眼角骤然一亮,心想:莫非是爹爹改变主意了?
只见欧阳旭的目光在小玖玖身上停留了几秒钟,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徐徐道,“爹爹不在的这段时间,小玖玖要跟阿音哥哥学音律,回来了考你,要是不过关就把你关起来。”
小玖玖欲哭无泪……
兰音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在欧阳旭身边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会认为欧阳旭让他教给小玖玖的是一般的音律,就算没有亲眼见识过凤玖澜的琴音入幻,但也绝对对此不陌生。
“少主可是要小少爷修习音攻?”兰音开口问了一句,他不认为为了修身养性而学琴会用得着自己教。
听到一个陌生的词儿,小玖玖耳朵一竖,然后冲了过去,抱住欧阳旭的大腿,“爹爹,音攻是什么?”
欧阳旭揉了揉小玖玖的头发,唇角勾起一丝惑人的笑意,“等我回来,你告诉我什么叫音攻。”
说完这句话后,欧阳旭不着痕迹地将某只熊孩子从自己的大腿上拉开,然后扔进了兰音的臂弯里,一系列的动作,仅在瞬息之间,当小玖玖在兰音怀里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后,发现欧阳旭早已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小奶包粉嫩嫩的嘴唇不停地一开一合嘟哝着,“真是的,臭爹爹,竟然丢我,万一丢坏了我的脸蛋那可怎么办呢?”
兰音忍着笑意,把小玖玖放了下来,真不知道少主以那种冷清的性子怎么会生的出像小少爷这么欢脱的孩子来。
凤玖澜在墨画林中过着十分清闲的日子,长孙璟对她的态度似乎很宽容,照理说,她对于南风而言是个外人,但是长孙璟却毫无芥蒂地让她住在墨画行宫里,好似丝毫不担心她有什么对南风不利的企图。
她气色看起来很不错,至于为什么很不错,就是宇文昭也不能妄下定论,大概是因为墨画林的气候比较适合她的身体。
只是,过分的依赖,并不是什么好事,宇文昭深知这一点,凤玖澜已经躺在屋子里好几天了,她望着窗外的绮丽春光,心生向往,于是侧头看着宇文昭,可怜兮兮地问道,“云昭,我出去走走也也不行吗?”
宇文昭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这几日他一直陪着她待在屋子里,讲故事给她听解闷,但他还是很细心地观察到了她时不时看向窗外,好似在希冀着些什么。
“不行。”宇文昭拧眉,温柔无比地吐出两个残忍的字,见凤玖澜那亮如星辰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不少,宇文昭弯下腰,为她盖好薄被,“好好躺着,比较适合养胎。”
“云昭,你有没有觉得你很老妈子哎。”凤玖澜扯了扯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若只是她一个人,病了也就病了,可偏偏她有身子,即使是生病了也不能乱吃药,何必遭那份罪呢!也因为这个原因,凤玖澜格外在乎自己的身体。
宇文昭嘴角边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只听凤玖澜继续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宇文昭敛下眸子,问道。
凤玖澜轻轻地阖上了双眼,脑海中不断回响的是宇文昭这一问,她为什么想要离开这儿?
外面的那些事传得沸沸扬扬,别人就是有心不让她知道,她也还是会听到一些事情,当听到他为了自己不惜与天下宗门为敌时,她的心里涌现的是无尽的感动还有歉意,她的旭哥哥哪怕再强大,也只是一个人,想到他一个人站在那冰天雪地的幻灵山巅,她的心便疼得不能自已。
可是,这份心疼,她只能深藏在心底。
她知道,她若安好,便是对他最好的回报,所以,她没有任性地想要回到他身边,她不想拖累他……哪怕对他而言那是最甜蜜的负担。
然而,当一个人将自己的想念无限压制,待到爆发时的感觉便会更加猛烈,诚然,在那漫漫长夜里,她想念他,很想很想,想轻依在他的胸前,感受那此起彼伏的心跳,想抚着他那头绸缎般的墨发,想念他唇畔上炽烈的温度,想念……
“澜儿……可是想他了?”见凤玖澜不说话,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宇文昭不由得有些担心,试探着问。
凤玖澜掀唇一笑,如同三月的迎春花悄然绽放枝头,刹那间惊艳行人的目光,轻轻应道,“嗯。”
云昭喜欢她,她是知道的,而她的心里藏有另一段深情,他早在四年前就知道了,所以,在他面前,她无须遮掩什么,她也早就与他开诚布公,这一生,她想要携手的人是欧阳旭,这一点,云昭很清楚。
而自己,并不能阻止他的付出……思及此处,凤玖澜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感慨万千,“云昭,满目河山空念远,何不怜取眼前人?”
这句话如同羽毛般拂过宇文昭的心田,泛起了阵阵涟漪,他怔了怔,自然知晓她的意思,只是不愿意提及,于是玩笑道,“澜儿,你这句话要是让欧阳旭听到了,他可是会吃醋的!”
凤玖澜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粲然一笑,“我的眼前人,不正是你么?”
“……”凤玖澜彻底无语了,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也变得人如此贫嘴了呢?
“书宁对你一直念念不忘,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躲着她?”凤玖澜不再打哑谜,抛弃含蓄,果断直白地说。
宇文昭没想到凤玖澜会这么说,脸上微微荡起丝丝不自然的红晕,赵书宁对他的感情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只把她当成邻家妹妹一样看待,“澜儿,我对书宁没有男女之情。”
凤玖澜一愣,他竟然如此直白,当真是没一点儿感情么?
宇文昭那清秀的眉眼瞬息之间染上了几许愁绪,他深深地凝视着自己身边的女子,明知她不可能属于自己,但自己还是贪恋着与她在一起的每个瞬间,感慨着说,“想要把兄妹之情变成男女之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澜儿你别劝我了。”
在宇文昭的心中,亲人就是一辈子的亲人,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云昭,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一个人孤苦寂寞,这一生的我倾尽所有去爱的人只有他一个,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所以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快乐。”凤玖澜对宇文昭,就像是对待一个真正的朋友一般,他是她的恩人、朋友……却独独不会是与她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行宫中,两人相对而坐,小声交谈着,却不知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北霜风起云涌。
墨画林之西,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江水眷眷而流,长孙璟立于江畔,他的身边还有一名暗卫紧紧跟随,此时望着天上时不时飞过的信鸽,问道,“属下有些不解,太子为何要下令击落那霜叶城飞来的信鸽……”
长孙璟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下属的疑问而生气,反而相当耐心,“北霜皇病危,宇文霁夺权,首当其冲的定然是赵将军府和定国侯府。”
他的目光顺着水的流向看去,悠远而苍茫,倘若让宇文昭知晓赵将军府和定国侯府有难,必定会义不容辞赶回霜叶城,而她……定然也不会留在墨画林……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阻止了这个消息的传递,一边的暗卫虽然不知道长孙璟将凤玖澜留在墨画林的原因,但也知道主子的事情,并不是做下属的人可以随便问的。
自从欧阳旭拿到了玉玲珑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南风,抄的是人迹罕至的近路,途经横亘仙云大陆中部的陨落森林,毒蛇猛兽漫山遍野,随处可见,可是他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身一人,穿行其中,如入无人之境,若是让外人看到了定然震惊不已。
陨落森林之险,在仙云大陆恐怕是仅次于幻灵诛杀大阵的存在,为许多人所熟知,里边充满着太多未知的生物,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危险。
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像是一缕耀眼的光,在遮天蔽日的陨落森林里通行无阻,欧阳旭从六岁起便开始离开幻城,足迹遍布天下险地,其中,也包括陨落森林。
在他八岁的时候,遭到虞常的追杀,当时的他羽翼未丰,被迫逃入陨落森林,那些杀手大概是觉得他进入了陨落森林便不可能再活着出来,因此放弃了追赶,他在陨落森林里看到了此前六年都没有见过的动物和植物,但他并没有感到害怕,因为这里的很多动植物都可以在古书上找到相关记载。
他在陨落森林里生活了半个月后才离开,那些传言中的猛兽和幻灵山的一些品种倒是有些相似,那就是十分讨好他,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个时候,欧阳旭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管周围的那些花花草草毒蛇猛兽,一心只想尽快赶到墨画林,与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相见。
谁知才刚走出陨落森林,便发现了一个“熟人”的影子,虽然她头戴白色纱罩,但欧阳旭还是能够感觉到她独特的气息,这……。不是那被关在相城水牢禁地而后失踪的楚城大小姐楚雁吗?
要说一气呵成灭掉楚城和相城是他的主意,那么他怎么可能会忘了楚城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楚雁呢?
欧阳旭心里想着,在这里碰见也好,省得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去杀她,只是楚雁到南风来干什么?
男子将自己一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隐藏在树冠之间,俯视下方,只见楚雁拿着罗盘在附近转了几圈后,便选择了一条离墨画林最近的路,她本就是习武之人,脚程极快,可这又怎么难得到经天纬地旷世无双的欧阳少主呢?
欧阳旭紧随其后,就算没有楚雁,他必定也会选择这一条路,如今恰好楚雁也选择了这一条路,正合他心意!
这两日的墨画林安静得有些奇怪,就连凤玖澜都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宇文昭站在行宫前,寻思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已经两天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了,换做以前,即便霜叶城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也会有人按时给他传送消息,只是这两日……
今日的天空干净得像是一汪纯净的湖泊,连云朵不曾看到,更别说是遨游苍穹的鸟儿了,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事了,风平浪静或许是好事,然而在这个多事之春,如此风平浪静那必定有鬼!
“澜儿,我下午需要出去一趟,你的药我已经熬好了,在炉子上温着,到了酉时,你一定要记得喝。”宇文昭对凤玖澜交代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离开她身边,毕竟这墨画林是长孙璟的地方。
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透着诡异。
“云昭,我跟你去吧!”凤玖澜不是很放心,时至今日,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有玲珑草根在身边,胎儿还算稳定,并没有太过折腾她。
宇文昭眉毛一拧,仿佛在思考着她的提议,凤玖澜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再打扰,只当他是需要考虑的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文昭才看着凤玖澜,郑重其事地说,“澜儿,事到如今,也不再瞒你。”
“你还记得你在幻灵山突然晕倒那件事吗?”
“自然记得。”凤玖澜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这件事情不是已经过去很久了吗?于是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说我晕倒是因为思虑太多再加上身子比较虚弱的缘故吗?”
宇文昭轻轻地摇了摇头,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扶她坐了下来,继续道,“若是如此,你可想过,为何我会同意将你带离幻灵山,前往墨画林?”
“当时我通晓琴音入幻的消息不知不觉传入天下宗门耳中,幻灵山对我而言并不安全,所以你将昏迷中的我带走,难道不是因为这吗?”
一直以来,凤玖澜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当时欧阳旭并不在幻灵山,纵然知道幻灵山周围的幻灵诛杀大阵十分厉害,但是究竟有多厉害,根本没有知道,见识过它厉害之处的人早就不知道作古多少年了。
宇文昭摇了摇头,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若真如此,他还不如将澜儿直接带到无风谷算了,那里有他的师父在,澜儿在那里养胎再好不过,何必舎近而求远,将她带到南风,这里是长孙璟的地方,难道他就不怕将她送来后无法将她安全送走么?
“不是,璟太子似乎对你的情况更加了解。”宇文昭想起了那一日长孙璟的话,悠悠一叹。
凤玖澜眸光一沉,“什么意思?”
她和长孙璟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的交集便是她破解了琼榄树百年不育之谜,从那以后,哪怕是在碧云岛见到长孙璟,也只是点头之交淡如水罢了,并没有什么交情。
“其实,当时你昏迷不醒,我并没有把握将你救醒,因为你的脉象很奇特。”
当时他为她把脉,她的脉象极为奇特,根本不像是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应该有的脉象,除了喜脉特征很明显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脉搏的跳动张弛有力,反而像是习武之人功力提升时的脉象。
那个时候,他并不敢下定论。
然而,长孙璟却只是看了她几眼,便能保证,只要将她带到墨画林,她必然会醒来,并且安然无恙。
宇文昭有问过缘由,只不过长孙璟笑而不语,并没有多说什么,墨画林的圣颜珠他是知道的,若是澜儿能在圣颜珠附近修养,必定能强身健体,加上了玲珑草根,三个月内mǔ_zǐ平安不成问题。
“当时璟太子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凤玖澜眉头紧皱,她昏迷的那段时间,似梦非梦,因为那比梦境真实,她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却依旧无法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