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锋只觉箭毒扩散,浑身无力,任由着兵士们拖拽着逃向东门。
见射倒了汉人头领,城外番兵士气大振,两侧架云梯甩套索爬城,中间以骑兵突击守卫,人人奋勇,气势如虹。
失却城头上的指挥,兵士民众不消一刻便告纷乱,敌骑兵自城门大举突进,所有守备力量,立即在铁蹄下化于无形!
诸兵众失却地利城防优势,敌众我寡,立成俎上鱼肉。
突前一队敌骑兵杀透封锁,四下扫望,瞧见程允锋及百十亲兵近卫向东而去,立刻挥马疾追!
程允锋亲卫远远瞧见,立刻分兵两队,一队断后,一队仍护卫程允锋疾退!
骑兵速度极快,转眼冲到近前,为首那骑兵头目呼喝一声,猛地勒紧缰绳,胯下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一对铁蹄连环蹬踏,正中两名断后亲卫的前胸,二人惨号一声,肋骨寸裂,白森森的骨茬支出胸外,立时毙命!
那头目于马上哈哈大笑,身后骑兵纷纷效仿,瞬时踏死踏伤数人,猖狂已极。
程允锋已退至东门附近,远远望见兵士惨死情景,又急又痛,哇地吐出一口黑血,神色立时又萎顿许多。恰在这时,忽见敌马队后异变突起,十数匹雄骏战马忽然纷纷倒地,惨号不止,原来有人趁马队为兵士所阻之际,自后偷袭,专削马腿,那人身法灵活,出刀极快,眨眼间敌兵战马已被砍倒十之六七!
程允锋变色忖道:“军中有如此勇士,我竟不知,真枉自诩知人善用者也!”
那人砍倒数骑,早被发现,一骑兵回马挺枪疾刺,那人一闪而过,脚踏砍倒之马身,一跃而起,空中单刀疾挥,凭空画出一道半月形的白光,扑地一声,将那枪骑兵的头颅砍落,血线斜飞。那人顺势一腿将他尸身踢下,稳稳当当落在马鞍之上。旁边二敌番打个愣神,忽见刀光连闪,腕间微凉,四只手与握紧的长枪一齐飞上了天空。二人察觉疼痛嚎叫之时,那人早已冲开一道缺口,纵马直出,奔向程允锋。
马到近前,那人滚鞍跳下,喝道:“扶大人上马!”言简语急,强硬坚决,呼喝间竟有挥指千军的大将风采。
众亲卫近侍急忙将程允锋架到马侧,扳鞍认镫,扶他上马,程允锋自始至终,眼睛始终未离开这浑身血涂般的勇士,张着口两番欲言,又觉似有不对,迟疑道:“你……是你……”
那人在脸上抹了一把,露出童稚未脱的面容,非常思豪者谁!
“果真是你!”程允锋与常思豪四目相视,都忆起那日焚颅时,城上城下相视一笑的情景,不觉间亲近许多。
“敌兵冲上来了!大人快走!”
言讫追兵已如风卷到,左近兵士呼喝着各掣兵刃迎敌,程允锋见常思豪手中单刀刃口卷豁严重,便将自己手中长刀一抛,喊声:“接着!”常思豪接刀在手,会意点头,喊声:“走!”掉转刀背猛拍了一下马后胯,那马吃痛,唏溜溜咆哮一声,载着程允锋,愤蹄疾扬,直出东门。
“大人出城了!”一名兵士高喊:“砍下城闸!”
万斤城闸高悬门洞之上,由城垛两侧巨索绞盘控制,此闸一落,自能拦截敌兵追击,然而城中尚存的军士百姓,势将尽数赴死!
驰出不远的程允锋闻听此言,热泪夺眶而出!心急伤痛间昏晕过去。
战马不知人况,兀自飞蹄,踏起一路尘烟。
城中剩余军士应声高呼,杀向两侧绞盘,欲断索封城。番兵亦晓巨索一断,想要重将城闸绞起绝非易事,忙分兵两路,一批阻击,另一批踏石阶甬道而上,先行冲上城垛,控制住了两侧绞盘,亦居高临下,占尽地利!
军士见此情景,暗暗心凉,然而纵知无望,亦要以血相拼!
两军奋臂挥刀,就此展开绞盘争夺战!
常思豪长刀狂扫,踏血阶步步突击而上,当者无不惨吼凄号,折骨披血。狭窄的甬道上空一时间断肢纷飞,血雾飘飘!
军士见常思豪英勇,无不精神大振。
番人生性,见已方人众而势微,怒心大炽,个个争雄逞狠,拼以死命!
时刻都有人在倒下,汉人愈战愈少,番人愈战愈多,战况空前惨烈。
忽然听得轰隆沉响,巨大城闸陡落尺许,两侧槽口处烟尘纷起,有石沫砖屑落下。
原来常思豪已杀上南侧城垛,砍断了一条巨索!
南索一断,城闸仅由北索支撑,那巨索承受了平常两倍的重量,绷得笔也似直,嘎吱吱作响,卡在石档中的绞盘杠亦弯曲至极限,几乎就要断折。
连接南北两城垛的是一条三丈余长,仅容二人并肩而过的甬道,此刻这小小甬道上已挤满了番兵,他们手执兵器,虎视常思豪,却为他杀气所慑,不愿退,亦不敢轻进。
常思豪手握长刀,脑中一片空白,所视景物由于眼中溅进了血液而变得一派腥红。他知道,今日自己必将死于此地,但是在死之前,自己必须砍断对面那条巨索,使得程大人能够获得足够时间,逃出足够的距离。
他的腿在颤抖,身体近乎脱力。
回首来路,自己踏过的,仿佛血域之荒阶,眼前这三丈长的甬道,便是地狱的回廊!
城垛下的兵士,在用血肉残躯阻挡着番兵的疯狂进攻,明知必死,只图抵上一便是一时。杀神般傲立于城垛之上的常思豪,隐隐感觉到刀光血影中他们蕴着绝望与希望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凌乱地交织汇集。
“杀————!”
一声怒吼,常思豪身形暴然突进,长刀自上而下,劈向对面番兵,那番兵自恃勇力,举刀横架,哪料常思豪刀锋却偏向斜飞,挑破侧间另一无防番兵的咽喉!那横刀格挡者未明所以,常思豪刀已扫回,“扑”地一声,将他人头砍落!
两具尸体侧向倒下的同时,一朵红缨当中突起,闪银枪尖直刺常思豪前胸!
常思豪拼力侧身,枪尖穿破肋侧皮肉,直透过去,同时常思豪长刀横扫,那枪兵头颅应手而飞!
其人虽死,尸身未倒,一腔气血有如炽火熔岩般自颈中喷出,嘶嘶有声。
常思豪忍痛前冲,一记侧踢,将其尸踢在空中,向冲前而来的番兵砸去!忽然背上剧痛,原来被身后摸上的两名番兵,偷袭得手。
常思豪并不回头,掌拍肋间枪杆,长枪透皮而过,激射而出!二番左右分别闪避之际,常思豪一个转身,长刀圆斩,“嚓”“嚓”两声,将二人腰裁四截!
——那飞出长枪,亦同时透入又一冲前偷袭的番兵前胸!
未及喘息,脑后恶风忽起!
常思豪身形回转,一刀已在眼前!他尽力头向右偏——冰冷刀锋贴耳而过——常思豪拼尽全力,以头撞击刀身,那刀稍偏一偏,砍入他肩头寸许,刹时艳血飞霞,染红铁肩!
——若非以头撞击刀身,卸掉大力,以此刀之力,必将他一臂斩落无疑!
常思豪一声怒吼,不退反进,长刀疾指,“扑”地轻响,自敌腹入,透其背而出!他以刀为轴,双臂用力,身体腾空疾速旋转,“豁”地搅上一圈,敌腹早成血洞,脊骨断折,肚碎肠流,血沫肉渣纷飞四溅。
常思豪双脚落地,长刀向上挑起,那番兵惨号一声,半身飞上天际,落地之时,尚自未死,欲要支撑爬起,这才发现没了下半边身子。
刹时间——常思豪突进一丈,连斩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