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爱是嫉妒
许碧柔看着夏品妤的背影,目光一直瞅着她身上的衣裙,然后问司行风,“苏穆,她是谁啊?好像上次在绸庄也见过她的。”
“我的贴身侍婢。”司行风淡淡笑道,目光却是紧紧地锁着那一道水蓝色身影。
“哦……”许碧柔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你的侍婢呀。”
害她以为那个女人是他的妾室呢,原来只是个侍婢,如果只是侍婢的话,她身上那套漂亮的衣裙肯定就不是云娘做的。
这样想着,许碧柔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了。
“我的贴身侍婢。”这句话十分清晰地传入夏品妤的耳中。
她看着身上的衣裙,方才,那位许家小姐从见到她的时候,目光便一直盯着她这身漂亮的衣裙看,想必许家小姐是在想,这样漂亮的衣裙该是一个贴身侍婢穿的吗?也许在别家府上,婢女们没有这么好的命,在平远侯府中,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他高兴,他就是命人缝制一套金缕衫让她这个“贴身侍婢”穿也不足为奇。
她于他,差不多就像是西陵川养的那只白毛宠狗一样,高兴了,今日这狗身上穿金戴银,不高兴,明日这狗上的毛全部剃光。
贴身侍婢?无错小说 ledu从进入平远侯府的那日起,她只是个厨房帮佣的丫头,而转为贴身伺候他,只是场意外。贴身侍婢显然比厨房帮佣丫头高等许多,她该高兴的,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句话却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口上,不是撕裂的痛,却又让人时时都感到难受的刺痛。
痛,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她一路快步走回房内,换下了那身漂亮的水蓝色衣裙,然后走到厨房,吩咐厨娘们准备酒菜。
半个时辰后,所有酒菜准备妥当,她领着春桃和夏荷,一同将酒菜送往览翠亭。
他吩咐过,不许别人去打扰。
穿过幽径,拐个弯就到览翠亭,停在亭台下的入口,她吩咐春桃和夏荷在此等待,她独自一人端过酒菜,一步步向览翠亭步去。
“苏穆,你可知道,昨日我找了你很久?你到底去哪里了?还说要请我去太白楼吃饭……”许碧柔撅着嘴道。
司行风轻皱了皱眉,淡淡地道:“人太多,走散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追那个什么花神了,人家只想跟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每日黄昏回到家里,我的脑海里都满是你的影子,怎么也挥不去。我知道,我这辈子是完了,再也离不开你了。”许碧柔突然扑进司行风的怀中,双臂环住他的腰身,轻柔地说道。
司行风深蹙着眉头,心中强忍着将她推开的冲动。
这时候还不能推开,但可以不用去看,索性他闭起眼,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想我就好,就怕你不想我。”所有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要的就是许碧柔对他着迷。
许碧柔只当是他的情话绵绵,娇嗔一声,“苏穆,你好讨厌。”说着便在他的胸前轻捶了一记,但手腕在那一刻被捉住。
能让这个女人靠近他的身体真的是极限了,若还要任由她撒娇捶打,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事。
许碧柔娇羞地抽出手,从桌上拿起特地带来的情花,道:“昨天,人家一直找不着你,这枝情花都没送你,今日补给你。”
司行风并不接花,而是转过身背对她,冷冷地道:“拿走。我一闻到花,身上就会起疹子。”
许碧柔吓了一跳,“这样……”她连忙将手中的情花扔向一边,十分惋惜,然后又绕到他的面前,依在他的胸前,有些害羞地说,“我爹他说想见你……”若是苏穆同意见爹一面,爹对苏穆的印象甚好,这便意味着她与苏穆的好事将近,这事真是越想越叫她害羞。
司行风身体倏然一僵,脑中浮现出许文虎恶心丑陋的嘴脸,睁开眼,遂然用力地将许碧柔从怀中推开,目光变得阴森可怕。
许碧柔满脸困惑,小心翼翼地说:“苏穆……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你不想见我爹,那就不见好了,再等一阵子好了,我不急的,我爹也不急的。”
司行风错开脸,平复了心情后,再次看向许碧柔,道:“没有,许家金行闻名遐迩,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人所周知的许老爷,想向他老人家‘请教请教’。”脸不红,心不跳,虚伪的话说得这样自如。
“真的?”许碧柔激动地看着他。
“嗯。”他嘴角上扬,勾出一道绝美的弧线,声音温柔得似要迷醉了人。但,无论他笑得多深情,此刻,也只有他自己的内心最清楚,现下他的笑容,如同一杯随时可以让人命丧黄泉的毒酒。
许碧柔娇羞看着他,一双漂亮幽深的眼眸正饱含深情地凝望着她。这样深情迷人的眼眸叫她怎么舍得离开视线?看着看着,似乎沉醉了。不知不觉中,她闭起了双眸,脸庞微微向着他。
要他吻她吗?
司行风冷冷地看着面前这张脸,有种要伸手狠狠给她一记耳光的冲动。他最讨厌的便是不知廉耻又主动的女人。许碧柔这种举动,让他想起六年前夏之洛找人将他绑到客栈的那一幕,真是让他恶心到了极点。何况许碧柔的父亲是他恨不能千刀万剐的人?
这个自以为是的丫头,真想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但是现下,他知道还不是时候。这只头脑蠢笨只知道被美色的小豺狼可是枚很好的棋子,那只又肥又大的老豺狼,荒yín无耻,真的难以相信会将这个唯一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若是他毁了这颗明珠,老豺狼肯定会痛彻心扉。他不但要那只老豺狼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还要再剥了这只老豺狼的皮,喝干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这种快意的滋味,他可是想了近六年的时间。六年,这六年的时间可真是漫长,等得他快要没有耐心了。
他冷笑着,伸出手,刚要抚上小豺狼的脸皮,只听不远处噼里哗啦,饭菜盘子打翻了一地。
他深蹙眉头,怒目地瞪向亭下的曲径入口,只见夏品妤苍白着一张小脸看着他与许碧柔。他猛地将许碧柔推开,紧抿着薄唇,开口想说什么,之后又顿住了,原本凌厉的目光稍稍放柔了些,但眉头蹙得更紧。
“奴婢该死。”夏品妤蹲下身,迅速将地上跌碎的餐盘瓷片捡起。
她的手在颤抖,她想集中精神快速收拾残局,只是脑子根本不听使唤,眼前总是浮现出许碧柔在他怀中的情形。冷不防,她的手被一片碎瓷划破了,鲜血伴随着刺痛流了出来。她木讷地看着伤口流着血,却顾不上,慌乱地收拾着打翻的饭菜。
司行风走下亭台,冲着站在亭外的春桃和夏荷大喝一声,“人呢?还不赶快过来收拾?”
春桃和夏荷听见主人的怒声,连忙赶过来,埋头一起收拾。
夏品妤的头低得很低,声音说不出地低沉,“奴婢该死。奴婢这就让膳房重新备几道菜。”
司行风盯着她身上换上的衣服,虽然不是青灰色的沉闷,但也好不到哪去,还有正在流血的手指,十分生气地道:“不必了,这里不用你伺候,先下去吧。”
夏品妤脸上的血色仿佛在一瞬间全退了去。她哑着嗓音回应道:“是,公子……”说完,便仓皇地转身离开。
全身的血液,就像是突然之间变得滚热起来,在体内到处流窜。她的脑袋,从刚才一直到现在都“嗡嗡”轰鸣。她僵硬地迈着步子,就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软弱无力地一步一步地拖走着,走着走着,差不多就要跌到地上去了。
他方才的举动……是要亲吻许家小姐吗?
她们说他与许家小姐的好事近了,起初,只以为是流言,可是直到方才,听他亲口说出他恨不得即刻要去许家提亲,她以为自己只是幻听了。只不过才几日的时间,他已经和许家小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
原来,他还是会爱上人的,并且爱上的那个人,还是一个刚认识不过几天的女子。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
可是,那个娇气的许家小姐,论相貌论气质,都不是最好的,甚至与她们云虎城内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都相差甚远,论行为举止,且不说端庄,只不过是对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便投怀送抱,差极。
她不喜欢这位许家小姐,比花贵妃看着还要让人生厌。她不喜欢她像水蛭一样趴在他的身上,她不喜欢他深情地凝望着她的眼神,她不喜欢他温柔地对着她笑……
她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可是她不喜欢什么呢?生厌什么呢?他说了她只是个贴身侍婢,他喜欢谁便是谁了,何要她来喜不喜欢呢?
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早已习惯了面对任何事淡然不惊,对任何事物也没有特别的喜怒哀乐,曾经一度,她也以为自己是个没有血性的人。可是为何看到方才的一幕,她却突然地失控,还打碎了盘子,不仅怒,且哀。
在宫里的时候,她常常看到那些妃子因王上宠幸其他妃嫔而嫉妒得发狂,对着宫女们发泄,言语就像方才她内心所想的一样。
她之所以这样,原来是在嫉妒……
这个事实,让她难以置信地紧捂住嘴巴。不,这一定不是她,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人,这个人一定不是她。
不远处,关群看到夏品妤脸色苍白地捂着嘴巴,手上还流着血,于是走上前,关心道:“品姑娘,你没事吧?你这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夏品妤猛然一怔,回过神,看见关群,就像是突然看见了鬼一样,便转身往另一条小径走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脚下的步调越来越快,快到后来,她索性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关群见她这种反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这丫头,哪怕就是天塌了,也不会有太多情绪,今日是怎么了?
夏品妤拼命地跑,一直跑回自己的房中,关上房门。她背靠在门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对面。空气像是在一瞬间突然变得稀薄起来,她急促地呼吸着,然后又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平稳下来。
刹那间,她的失去了力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的手用力捂着胸口,胸口处难以忍受地疼痛,仿佛这里就像是被人生生地剜去了一块肉,只留下一个空洞,不停地流着血。
几日前,在海德绸庄内,她看到他与许碧柔眉目传情的时候,她的胸口就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今日又遇见许碧柔,她的内心反射性地不舒服;还有方才,极少出错的她,见到他又对着许碧柔温柔浅笑,还有那轻声细语,听在耳中,她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所以才会那样惊慌失措打碎了盘子。
频繁失态,这一切都是从来未曾有过的事。
这几日,她终日里恍恍惚惚,每晚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四处找寻着某样东西,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找什么,也不知那样东西在哪里,迷茫而无所措,直到挣扎着醒来,才发现是一场梦。
现下,她终于明白,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是什么。
内心无限渴望,却又无法得到的感觉,让她难以置信地认清了一个现实,就是她竟然爱上了一个她根本不该爱也不可以去爱的男人。所以当看到他温柔地对着别的女人,内心强烈的嫉妒让她失去了寻常的理性与理智。
也许早在玉华殿内,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胸口之处那颗平静的心便再也不会像以往一样麻木地跳动了。也许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不敢造次的惊鸿一瞥,她已然心动了。也许她不知道,其实她一直在拼命地压抑着想多看他一眼的渴望,压抑着之后避免与别人谈起他的,压抑着将爱慕之情深埋在心底不易触及的地方,不让这颗种子发芽。
也许百花堂里的强迫,她是恨他的,但清风别苑的那一次,她会开口求他,真的只是因为中了冰火两重天吗?不求他,她可以去求别的男人,贞洁从来就不是她看得最重的东西,只有她自己心底最清楚,她没有办法接受别的男人,就算是他用再恶毒的言语伤害她,她也没有办法接受别的男人。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内心已经再也容不下别的男人,只是不曾察觉罢了。
平阳坡,他一次又一次将她从那些杀手手中救下,甚至为她挡了致命的一箭,她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狂涌而出。从来没有一刻会像那时候,脆弱得放声大哭。也许,正是这一箭,打开了她封闭了许久的心锁。她想的再也不是自己会死掉,而是害怕他就这样死在那里。
他抱着她跳下济河的时候,她窝在他怀里的时候,第一次有了一种就这样死掉,她也愿意的想法。
他问她为何不走,为何要救他,若是离开了,她便自由了,他再想找到她折磨她这种可能为零。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因为她知道如果这样走了,她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个时候,她再也没有想过要自由,而是满脑子装的都是他。
在山里的几日,虽然是这一生一世里最疲累最绝望的时候,可是他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就算是连着几日啃着酸涩的野果,心中都觉得十分地甜。有过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就这样在这山里过一辈子,可是这个念头只停留了一瞬间,因为不可能。
他夺走了她的自由,夺走了她的贞洁,夺走了她的目光,还夺走了她的心。
她竟然爱上了他,爱上这个她终日里都念着是毒药,会让人下地狱的男人。
他蛮不讲理,习惯性凶神恶煞,偶尔也会难得一露温柔,病重时虚弱无力又无助的时候叫人心疼。她根本无法理清,究竟是在何时,他已深深驻在了她的内心。
他柔浅如风的声音,他俊朗迷人的浅笑,都是在那山里给予她的,此生此世如何忘掉?可是,这一切,只不过隔了短短的时日,全部都给了别的女人。原来她是这样的嫉妒啊。
他终有一天会娶妻生子的,就算不是这个许家小姐,也会是别的女人。
每天梦中,她想要找寻的东西,想要得到的东西,竟然就是他……这种看不到得不到的感觉,就像是蚂蚁在一点一点啃噬着她的心。
她以为她此生不会为谁动情,可是却突然变得这样贪心,再不是以前的无欲无求,她该怎么办?
她用手臂紧紧地抱着腿,将脸埋着双膝之间,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地流满了整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