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群点头,重新背起玄英剑,抱拳作揖,便转身向武大人飞去。
司行风挥刀杀了一条血路,突然想到马车内还有一个命是属于他的女人,目光急切地四下搜寻,那辆马车在不远处疾驰。
他提气,施展轻功追去。
马儿受惊,长嘶几声,车子便向前猛冲,夏品妤刚想站起,又摔了下去,她只能用一只手紧抠住车门。马车向前冲了一段,她努力平稳住身体,车外突然传来木头断裂之声,她下意识缩起身体,紧贴着车内壁,双手紧扣在颈后。若是马车翻了,双手和背部也许会受伤,只要保护好身体最脆弱的部位,就一定能保住性命。
果然,马车没有前行多久,便听到马儿的痛嘶声刺破长空。
几支长箭直射马腹,马儿栽倒在地,鲜血狂涌,马车骤然倾翻。
夏品妤的身体在车内受到强烈的冲撞,车里的东西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只感到背部被撞得生疼。
一切静止之后,所幸没什么大碍,保住了性命。
她挣扎着想要爬出车内,手刚触碰到车壁的一刹,便听见刀剑劈窗之声。这些杀手,究竟是要抢劫还是要杀人灭口,如若抢劫,为何偏偏盯着这辆本应是侯爷乘坐的马车不放。
看着两把刀,一刀一刀用力地劈在车窗上,她明白了,这些人绝不是来劫贡品的,而是要杀人灭口。
车帘被划开,她看见两名持刀疯狂砍车的杀手,他们穿着黑色夜行衣,蒙着脸,只能看见露着凶光的双眼。
杀手见到她,不禁一怔,问同伙,“怎么会是个女人?”
“不管是男是女,主人吩咐过一个活口不留。杀!”
“杀!”
夏品妤本能地抓起压在身上的一个银盘,狠狠地砸向其中一名杀手。那个银盘猛地砸到了杀手的脑袋,杀手捂着额头怒骂一声,“你这个贱女人,敢砸你爷爷我,老子今天非把你——”
“先奸后杀”四个字尚未出口,只见他突然惨叫一声,原来是一把剑自上而下,狠狠地在他的背部划下深深的伤口。杀手回首欲看向来人,人头便已飞去几尺之外,身体“咚”的一下栽倒在地,
另一名杀手见同伴被杀,便转攻来人。来人侧身一闪,几招之内,一剑直刺向这名杀手的要害。杀手挣扎了一下,便栽倒在车门前。
“快出来!”熟悉的声音,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夏品妤惶恐地看向来人,一袭月牙白罩衫,寻常书生打扮,是这个男人刚才杀了这两名刺客,救了她一命。
她疑惑,但情况危急,没有时间让她去想这人是什么人。她咬着牙从杀手的尸体上踩过去,跳出破烂不堪的马车。
之前被她用银盘砸伤额头的杀手,已身首异处。脚步刚站稳,她便看到那无头的尸体正在汩汩地不停地冒着鲜血,顿时心中一阵恶心,有种要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的冲动。
她别开脸,寻找刚才救他的人,谁知又一把刀向她刺来,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把剑替她挡去了这一刀,只削断了她的一截发梢。
她又是惊恐又是感激地看向救她的人,还是刚才那个救她一命的男人。
他又杀了一个杀手。
他瞪了她一眼,对她厉声道:“你给我往坡下跑,就是死,你也给我看好包袱!”
竟然是侯爷的声音?!易了容?!难怪方才她觉得他的眼神会是那样的熟悉。
她惶恐地点着头,抱紧了胸前的包袱转身向坡下跑,可是跑了没两步,她又回头,满是担忧地问司行风:“那你怎么办?”
她不知他何时易了容,离开驿站不过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发生这天翻地覆的变化,想来他早已是做了准备。
身后的山道上一片混乱,突然出现的杀手,让整个护送队伍支离破碎,遍地的鲜血与残肢。应是寸步不离他的关群,此时此刻正背着玄英剑,手持长剑,就连那个常常跟在他身后的阿达阿昆也被一群黑衣人包围。全队能够与杀手们对抗的人所剩无几。这些杀手都不是泛泛之辈,全部训练有素,招招阴毒,招招要命,他们是被派来灭他们口的。
“你在担心我会死吗?”司行风冷嗤一声,“就是白虎国亡国了,我司行风也不会死。你快点给我走!”
夏品妤抿了抿唇,用力地抱紧包袱,对他发誓,“包在,人在,包亡,人亡!”
“你废话哪来那么多?还不快滚!”他恶瞪她一眼。
“侯爷保重!”她抱紧包袱,头也不回地向山坡下狂奔而去。
山坡上杂草丛生,向下的冲力以及一前一后的包袱十分影响她的速度,没有跑多远,便有一支箭从她的耳边伴着风声疾驰而过。她一阵惊慌,被脚下的石头一绊,整个人便栽了下来,顺着下坡快速向下滚去。
她忍着全身的痛,双手死命地护着胸前包袱。
侯爷有命,就是死,她也得保住这包袱。
“啊……”她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了一块大石之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撞飞了出来。
她咬着牙,一手护着包袱,一手撑着身体,挣扎着爬起。好不容易站稳身体,抬眸之际却看到山坡上十名弓弩手端着弓弩齐刷刷地瞄准了她。
济河就在身后不远处,只要再坚持一点,跑到渡口,她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只是眼前这些身着黑衣的杀手们是不会给她一线生存的机会了。
她可以在表舅表舅母的yín威下忍辱偷生,她可以步步惊心地在宫中平安度过了十年,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个地方吗?难道这就是命吗?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她不信。
“准备!放箭——”
一只只黑色的箭羽向夏品妤疾射而来。
她双手紧紧抱着包袱,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她以为她就要被乱箭射成刺猬,孰知,耳边传来了剑箭相交之声。她睁开眼,眼前一袭身着白衫的男人,正手持长剑替她挡去了所有的箭羽。
是司行风。
她激动地叫道:“侯爷……”
“闭嘴!还不快跑!”司行风恼羞地呵斥。
夏品妤点点头,尚未迈开一步,又一支长箭向她射来。这一支长箭又快又准又狠,她看着它向自己疾射而来,突然两只脚就像是在地上生根了一般,挪不开一步。
就在这支箭要射中她之时,司行风突然冲了过来,将她拉在自己的身后,那一支箭硬生生地射进了他的左肩胛内,他脚下不稳,连连向后退了数步。
“侯爷——”夏品妤失声尖叫,扶住他的身体。
“走!”面对穷追不舍的杀手,司行风想都没想,拉着夏品妤的手,便向渡口狂奔。
跑了没有多远,十几名黑衣杀手迅速冲了过来将他们围住。
“司行风,你以为你易了容,就能逃过我们的法眼?今日,这平阳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黑衣杀手之首冷笑着道。
司行风忍着痛,以剑支撑着身体,冷笑着看着杀手之首,道:“啧啧啧,你们动手可比我预期的要晚了许多,也真难为你们马不停蹄地跟了我们整整半个月,风餐露宿,可真是辛苦,赚点银子不容易。”
杀手之首眼色变了又变,不稍一会儿便反讥,“死到临头了,就当本大爷大发慈悲,让你在临死前说个够,免得到了黄泉路上,想说什么就只能说给阎王听了。哈哈哈——”
司行风盯着他,缓缓向济河岸边退去。夏品妤扶着他,跟着一同向后退,抓着他衣袖的手指紧紧的。
司行风感觉到她的惶恐,便用力地握紧了长剑,思索着要如何逃生。身后便是济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到渡口。他不会死在这里,历经那么多痛苦,他依然还活着,便是老天有意留他这条命,他是决计不会死在这里。
他看了那杀手一眼,问出心中所惑,“你们并非我白虎国人,非江湖草莾,也非寻常杀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但看他们整齐有序的纪律,与之前多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那些杀手截然不同,看来那些老匹夫身后,还有另一只强大的帮手。
杀手之首笑道:“果然是平远侯爷!我们是什么人侯爷何须要问,心中不是早已有答案了吗?”
这人话一出口,司行风冷笑几声,“原来如此。”他目光凛冽地看着他们,突然咬紧牙根,手握住半截箭尾,用力地将肩胛之处的箭拔了出来,顿时,鲜血自伤口中狂涌而出。
那些人不禁怔然。
夏品妤见着,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声音颤抖地不停叫着:“侯爷……侯爷……”看着他为她身中一箭,她已经好难受,眼下他就这样拔出箭来,任由鲜血狂流,她只觉得胸口就像是一个千斤重的铁锤,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在她的胸口,将她的整颗心砸得碎碎的,很痛很痛。
司行风侧目睨了她一眼,一头青丝早已凌乱不堪,一前一后背着包袱的样子极蠢,他嗤笑一声,“我还没死,不用这么急着替我哭丧。”
他越是这样说,夏品妤越是难过,就是杀手乱刀砍向马车的时候,她也没有因为害怕而流泪,现下,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眼角狂涌而出。
她以为自己就要丧命于乱箭之下,可是危急之时,又是他挺身而出,还替自己受了一箭。这不该是他会做的事,她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除了爹娘,就再没有人会为了她拼命,所以她懂得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对她像爹娘那样好,那样爱护她。
这个男人,只因为她姓夏,为了对她厉言相向和千方百计想法子羞辱她,便跟王上讨了她,可是却又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救了她的性命。
这到底为了什么?
他不该是这样,他该是看她死在万箭穿心之下的啊。
冰凉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她早已泣不成声。
黑衣杀手之首见二人这般,便道:“关于平远侯爷的传闻可是多之又多,素闻平远侯爷不近女色,如今却为了这个女人甘愿受箭,真是奇哉!这女人虽不是什么天姿绝色,但好歹也算是我见犹怜。你今日死在这里也算是值了,黄泉路上还能有个女人,不致寂寞。好,我便代主人成全你!送你们一块儿上路。”说着,他轻轻挥手示意,身后十几名杀手举起弓箭,等待命令。
司行风侧目望向身后湍湍急流的济河之水,心中有所决定。
他捂着正在流血且疼痛不已的伤口,骄傲地抬首挺胸,看着这名杀手冷笑,“我的命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不需要谁来成全。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今日这笔账我日后会慢慢跟他算清楚。”
话音落毕,他便突然抱住夏品妤,一个转身,便向济河跳去。
杀手之首眼见,心下一惊,急叫:“放箭!”
十几名杀手追着岸边,对着湍急的河水狂射一通,但那一白一灰的衣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就不信你还能有命活着!给我沿着济河慢慢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命令一下,所有人迅速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