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怕的不是方才离去的王上,也不是那榻上尚未起身的主,而是现在主掌东宫的花贵妃。
夏品妤偏头望向身旁这个年仅十四的小丫头,露出淡淡笑颜,之前自己的那句提点之话,想来她权当是耳旁风了。
“品妤姐,我脸上有东西吗?你这样看着我?”含烟小小的俏脸之上满是疑惑。
夏品妤未应,脸上仍是挂着那抹淡淡的笑。
蓦地,那明黄的幔帐微微动了动,一只白净修长的大掌撑在了床沿。
含烟在夏品妤的眼神示意下,才意识到睡在里面的那位主子终于起身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碎步上前,轻手轻脚地撩起纱帐,生恐惹了这位主子的一个不开心。
司行风抬眼望着幔帐内肆意钻进的阳光,一时无法适应,微微蹙了蹙眉。终于又挨到了初六的清晨,每一月这一晚,药力在身体里发作,自己都像死过一般。他轻轻地抬首,望见眼前一位年纪很轻的宫女正直直地盯着自己,面对这样的目光只会让自己更多生一份厌恶之情,很快地便垂下眼,懒得再看什么。
夏品妤端着手中的华衣正欲往榻前走去,便瞧见榻上的人裸着身子侧背对着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正好遮住了他的相貌,叫人无法看清。而在他轻轻抬首的那一瞬间,她却见含烟撩纱帐的动作停下了,直直地盯着纱帐内的他失了神,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态。
早已听闻这位平远侯的美貌,虽未曾见过,而今但凭含烟的动作便已明了。
夏品妤不由得轻蹙起眉头,那夜虽未曾直接应了胭脂,但自己却仍是动了恻隐之心,跟尚仪请命,自愿来当守这玉华殿。还有为数不多的七个月便可以出宫了,这玉华殿上是决计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定了定神,整了整手中的华衣,垂着眼帘赶紧上前。
夏品妤的出现,正好及时地提醒了含烟的失态。含烟轻吐粉舌,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活。幸好,那位绝美的侯爷只是别过了脸,未曾与自己计较。
司行风冷冷地扫了一眼眼前又一个垂着脸躬着身,正高高捧着衣裳的绿裳宫女,不由得冷嗤一声,将那套华衣随手一推,揭了身上的丝被,便裸着身子下了榻,赤着足往屏风后的温泉池走去。
这初春的天气尚寒,殿内虽点了暖炉,他却不畏寒冷地裸着身子下榻,让夏品妤也不禁怔然,只能恭敬地退居一旁。
含烟见了,更是羞红了脸,目光都不知该投向何处。
直到一阵水声响起,夏品妤悬着的整颗心才落回了原位,方能直起了腰。人刚舒了一口气,一旁含烟便贴了过来,悄声道:“品妤姐,你有没有瞧见侯爷的相貌?好俊哦,含烟从未见过这么……”
夏品妤望着满脸兴奋的含烟,不禁出言打断了她,“待会儿要伺候侯爷更衣了。”说完,便将手中的衣裳递至含烟的手中,自己则另取了一块干松的软布,转往偏殿。
含烟吐了吐粉舌,悻然地端着衣服跟在夏品妤的身后。
偏殿内,白茫茫的雾气缭绕。
夏品妤与含烟两人静静地守在池边。夏品妤始终垂着脸,含烟则是痴笑地凝望着池中人的背影。
司行风将整个身体都没在温热的泉水之中,双手僵硬地以那池中的鲜花瓣搓洗着身子。
望着池中那悠悠地飘浮于水面的花瓣,夹杂着朵朵艳红,红得就像那些的血,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眼。从五年多前那个人间炼狱里出来之后,他就对天起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报仇,再贱的不过是这条命而已。
关群又查到几个人的下落,再过不了多久,那份名单,就可以永远长眠地下了。
他的眼眸含着笑,他的眉毛含着笑,他的薄唇含着笑。
那笑容里透着难以释怀的秘密,那笑容里写满了沧桑与冷漠……
蓦地,他的大掌一收,用力一握,便将手中的那朵情花紧紧地握在手中,手掌再张开时,那朵情花便再无之前的鲜艳欲滴,花瓣残缺,丑态不堪入目。他甩手便将那朵残花弃之,猛地便从池中站起身,一步步地迈向池边。
当一双修长的腿立在夏品妤的眼前,夏品妤连忙执起手中软布退至他的身后,从司行风滴着水滴的长发开始,细心地轻轻为他擦拭。
这是第一次,夏品妤终于看清了这位云虎城风云人物的容貌,他若是女子,当配得上倾国倾城。
司行风低眸看着正在忙碌的夏品妤,这个女人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面对他未着丝毫而不曾用正眼凝望他的,似乎她的眼中除了他身上的水,还是他身上的水。没想到这王宫里竟还有这样一个异类存在,他不禁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