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云虎城王宫之内,无人不知这“玉华殿”三个字的含义。历朝历代,后宫的妃子们挤破了头都只为在玉华殿中能伺奉上一两个时辰。而今,这三个字在宫女们的眼中却成了梦魇。自从数年前一位风华绝代男子的到来,这玉华殿便不再是简单意义上的承恩殿了。
每月初六的清晨,对于前夜值守在玉华殿的宫女来说,那清晨的阳光即便是再耀眼再夺目,也有可能是这辈子见过的最后一缕阳光了。
玉华殿?那风华绝代的男子,平远侯爷……
夏品妤深深地吸了口气,抬眼对胭脂淡淡地道:“胭脂,对不起,还有七个月我就要出宫了。”
夏品妤的话一出口,胭脂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而无血色,面颊上挂着两行清泪,睫毛间不断溢出更多晶莹的泪滴,顺着泪痕向下蔓延,滑落……
“不——”胭脂不可置信地望着夏品妤,自己尚未开口请求,已然遭到了拒绝。她变得惊慌无措,冰冷的双手再度扯上了夏品妤的衣袖,急道:“品妤姐,胭脂知道品妤姐还有七个月便可以离宫了,但是这一次,倘若品妤姐不帮胭脂,就没有人能帮胭脂了。假如只是去伺奉王上和其他嫔妃娘娘也就罢了,但是明日,在那殿内的却是平远侯啊。花贵妃她不会放过从那里面出来的任何一个女人,没有几人是能全身而退的。菊香姐疯了,香莲瞎了哑了残了,上月初五当值的芍药至今还没有醒过来……胭脂不想死,不想像她们一样,品妤姐……”
胭脂双手的力道越来越紧,夏品妤怔然地望着她。
她不想死,谁又想死?
夏品妤给了胭脂一抹淡然的笑,抚开她紧握的双手,转身低首专注地收拾起之前书案上尚未收拾的笔墨纸砚。
蓦地,夏品妤身上披着的外衣被拉落,她无奈地深吐了一口气,停下了动作,回头便见着胭脂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脚下,痛哭流涕,“品妤姐,就当胭脂求你了,求你帮帮胭脂吧。胭脂不想死啊,也不能死,胭脂家中尚有位体弱多病的母亲,假如胭脂死了,母亲也活不成了。品妤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除了你,没人能从那里全身而退的。你若是帮了胭脂这次,来世今生胭脂即便是做牛做马作为为报。品妤姐——”
只有自己能帮她?
夏品妤望着眼前不住哀求的胭脂,相貌姣好,梨花带泪,水灵可人,能被选去玉华殿当值自是不为过。记得多年前的某日自己曾经在飞云殿上侍奉王上衣食起居,王上在扫了她一眼后,道了这么一句:“尚宫这样安排,想来是让你给孤王来提神的。”
自王上的那一句话之后,自己便不用像其他宫女一样,战战兢兢地过着每一天。虽然,王上偶尔也会只留她一个人待在殿内掌灯,但绝无侍寝一说。自己的相貌平庸,因而能在这深宫里自如地活至今日,这一切都得感谢爹娘,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副受用的皮囊。
想着,夏品妤不禁莞尔,默默地凝视着胭脂,无动于衷,仍是漠然地说了同样一句:“我还有七个月便要出宫了。”
“不,品妤姐……呜呜呜……”胭脂悲鸣着,无助地不停摇着头,见夏品妤依然这般冷漠,绝望之下,她站起了身,绝望地道,“好!既然品妤姐是这般冷漠无情,那么,胭脂与其被折磨至死,倒不如今日便撞死在这里算了。”说着,她便往墙上猛地撞去。
夏品妤未曾料着胭脂会这般决然,不禁惊呼出声,“不要!胭脂!”
所幸,她拉得及时,胭脂的额上只是蹭破了一点儿皮,略微红肿。夏品妤拿出药箱静静地帮胭脂清理着伤口,胭脂不再提玉华殿当值一事,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清理完伤口,夏品妤收拾好东西,隔了好一会儿,打破沉寂,道:“除了你,明日还有谁当守?”
胭脂抽泣着,乍听到夏品妤这句问话,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眸骤然绽射出希望的亮光,立即回道:“含烟,除了我,还有含烟。品妤姐是不是愿意……”
胭脂的话尚未说完,夏品妤已经截了她的话,“你的头已经伤了,明日自是不能去那玉华殿当守,该轮着谁去,尚仪自有安排。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胭脂抹了抹眼泪,道了一声:“谢谢品妤姐。”
夏品妤不看她,淡淡地回应,“你不用谢我,回去吧。”
胭脂点点头,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