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三百年眨眼即逝,楚昕跟在庄逾臣身边足足三百年。
三百年来,有一半时间在仙人洞修炼,其余时间则跟着庄逾臣斩妖除魔、行善积德。她从一只魃变成最低级的僵尸,三百年的忍耐让她再次修炼成魃。
楚昕自己也没有想过,她能在庄逾臣身边待三百年。
她竟然伺候臭道士三百年,海枯石烂的三百年,连茅山派道士都不知换了多少批,她看着他们生,再看着他们死,最终化成一堆黄土。
楚昕晚上肚子饿了,不想下山去买,于是半夜偷摸去道观找吃的,听到茅山掌门跟弟子议论过几天是祖师爷七百岁的生辰,该如何给他祝贺。
僵尸颇为头痛,该怎么给臭道士庆生呢?她在他身边三百年,从没见他过生辰,亦没给他祝贺过。
三百年来,她绞尽脑汁伺候庄逾臣,衣食住行举案齐眉神马的,若是他愿意她还打算给他暖床,不过他总是冷冰冰的,一幅缺了她可以活得更好的模样,真是让僵尸不爽。哼,她鞍前马后的伺候他,哪天他若是离开了她,会死的!
正寻思该如何给他别有心意的生辰礼物,细心的楚昕突然发现庄逾臣的鞋子微有破损,于是突然有了主张。
三百年来,他的鞋子都是她给买的,他穿烂了她几百双鞋,居然一点也不感动,这次她亲自出马,给他做一双。他若是再不知好歹,弄死他的份都有!!!
于是,楚昕暗中准备,可做鞋对于她这只僵尸而言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庄逾臣生日前几天,茅山掌门特地上山来请,不料庄逾臣不想被打扰了清修在仙人洞设了结界,他的徒孙压根无法拜见。
楚昕莫名雀跃,庄逾臣想让她给他过生辰呢。于是她特意准备了一些美酒佳肴,拉着他坐在月光下,拿出了自己做的那双鞋。
庄逾臣瞧着那双大站不一的鞋,声音一贯的冷淡,“你做的?”
道士的嫌弃眼神,楚昕气得直想露獠牙,连带着眼眶发酸。混蛋,这可是她特意花了好些心思做的,他竟然不领情!!!
“师父。”楚昕强忍着委屈,朝庄逾臣伸出十只被针扎的满目沧眱的手,“为了给你做双鞋,我的手都扎破了,谁知你还不高兴。”
庄逾臣瞅了一眼她手,“行了,我收下便是,屋里有些药,你拿来擦一下。”
“谢谢师父。”楚昕破涕为笑,奔回屋里拿着药瓶递给庄逾臣,“徒儿手疼,师父你帮我擦一下。”
好一只得寸进尺的僵尸。满脸黑线的庄逾臣接过药瓶,低头给楚昕的尸爪上药。
瞧着他认真的模样,楚昕只觉得他似乎比往昔顺眼多了。嗷,她容易吗?被虐待了三百年,终于盼来了翻身的苗头。
她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只觉得他身上干净的气息透了过来,挺好闻的。
楚昕低着头,莫名的脸突然间红了。活了六百年,她第一次觉得害臊,不太敢正眼去瞧庄逾臣。这些年来,他一直不爱说话,但却不怎么虐待她了,偶尔心情好时还会给她好脸色瞧瞧。
“师父……”楚昕颤颤的唤了庄逾臣一句,带着些连她都没有察觉的期待。
庄逾臣抬头望着她,楚昕尴尬地别开脸,“没……没什么。”
上完药,楚昕端出特意买的酒菜,笑容满面道:“祝师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罢了吧。”庄逾臣有意无意的瞅了她一眼,“道士的天职是除魔降妖,跟僵尸为伍并非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我……”楚昕肺都气炸了,“僵尸怎么啦!我当牛做马伺候你三百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以为你是谁啊!连爹娘我都没伺候过一天,凭什么伺候你啊……”
骂着骂着,楚昕突然哭了出来,好个没良心的臭道士,太坏了!
“哭什么!”庄逾臣揭开酒坛子喝了口,将坛子递给了楚昕,“不就是说了你一句,你倒还没完没了了。”
郁闷的楚昕撇嘴,接过酒坛酒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没几下子就将原来买来孝敬庄逾臣的烈酒喝了个精光。
酒喝光了,僵尸也醉了,憋屈的楚昕生怒的举起酒坛个砸了个粉碎,“你骂我!”
庄逾臣满脸黑线,“我就随意说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做双鞋,我熬了几个晚上吗?”楚昕揪住庄逾臣的衣领,“我十根手指都被针扎肿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庄逾臣我告诉你,你是铁石心肠吗?我忍你三百年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就一点都不感激,呜呜呜……”
醉醺醺的脑袋一歪,倒在庄逾臣身上哭了起来,“你欺负我,呜呜呜……”
“谁欺负你了。”庄逾臣郁闷的,扬手拍了拍她的肩。
眼泪决了堤,三百年来的委屈涌了出来,楚昕哭了大半天才止住眼泪,用尸爪子抹了抹眼睛,低着头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庄逾臣抬头望着深邃的夜空,心事重重。
楚昕眼皮一沉,歪在庄逾臣身上睡了过去。
庄逾臣无奈地摇头,抱起醉鬼僵尸回房。他将她放在床上,褥好被子。
楚昕醒过来时已是翌日中午,她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茫然发现自己睡在庄逾臣的床上,愕然半晌突然笑了。
她重新躺在床上,拉高被子盖在身体,鼻子用力吸了口气,有庄逾臣干净的味道,莫名的愉悦。
脑海中不禁浮现庄逾臣冷酷的容颜,楚昕深深觉得他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比她所有见过的男人都要帅,比自个的亲爹还好看,呵呵……
楚昕赖在床上好一会,屋里静悄悄的,她好奇庄逾臣哪里去了,于是起床走出屋外。
僵尸轻轻依靠在门边,望着屋外一身天水相间的道袍颜色。她静静地望着他,三百年来的怨恨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臭道士没有她想象中坏,那……只要他将灵力还给她,她可以饶了他一命。
“师父,你在干什么?”
“布阵。”庄逾臣在仙人洞四周施法,将天上的灵气引了过来。
楚昕不解道:“布什么阵?”
“到晚上你就知道了。”庄逾臣在阵法中央画了黑白八卦,咬破手指将鲜血涂在符纸上,贴在八卦阵四周。
“师父,我……”楚昕雀跃的站在庄逾臣旁边,“我帮你。”
庄逾臣低头忙碌着,“不用,一边呆着去。”
楚昕敝嘴,郁闷的坐在一边,托腮望着庄逾臣。
天空飘来一朵云彩,云彩上站着两道身影,徐徐降落在仙人洞。
楚昕睁大了眼睛,半晌才愕然道:“馒头,你怎么来了?”
来的两个人物,楚昕都甚是熟悉,一位是菩萨,一位是自个的同胞弟弟。天,馒头怎么跟菩萨混一道去了,压根就是八辈子打不着竿。
十多岁的孩童朝菩萨行礼,菩萨微笑着点了点头,孩子笑容满面地朝楚昕走来,“姐姐。”
“怎么回事?”楚昕拍了拍馒头的肩膀,“你怎么跟她混在一起了?”
眼眸悄然瞥向菩萨,只见手持净水瓶的她微笑着走向庄逾臣,两个神仙在一旁轻声交谈起来。
“菩萨收我为座下弟子。”馒头高兴道:“爹跟娘也同意了,我跟在菩萨身边已有好几年了,隔段时间会回尸界看望爹跟娘。姐姐,你已经好久没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去一趟呢?”
“你好好的干吗跟了她?”一听馒头跟了菩萨,楚昕顿时急了,“你可是爹跟娘的心头尖,将来整个尸界都是你的,你做什么不好非得拜她为师?你不知道僵尸跟神仙势不两立吗?”
“姐姐莫要生气。”馒头微笑如风,“僵尸跟道士亦是天敌,为何姐姐与能庄施主相处三百年呢?”
“学会教训我了是吧?”楚昕拧住馒头的嘴角,“能比吗?姐姐忍辱负重是为了报仇,夺回自己的灵力,小孩子不懂别乱说话。一会再教训你,快去听听,他们在讲什么?”哼,臭道士,对她冷着一张脸,对着那个女人笑脸相迎,偏心眼!
“对姐姐而言,是极好的事。”
楚昕眼睛一亮,“什么事?”
“天机不可泄漏。”
“什么德性!”楚昕翻白眼,推了馒头一把,“一边玩去,装什么深沉。”
楚昕悄然观察着庄逾臣跟菩萨,只是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谈什么,不过事情似乎没有谈拢,菩萨最终带着馒头离开了仙人洞。
僵尸耐着性子等到晚上,庄逾臣终于不再卖关子,“你来这也有三百年了吧?”
“嗯。”楚昕拼命点头。
“留在我这里的东西,该是还给你的时候了。”
“真的。”楚昕喜出望外,当即眼泪哗哗往外流,紧紧抓住庄逾臣的手,“谢谢师父,谢谢师父!!!”太好了,冷血道士终于被她感动了,良心发现要将灵力还给她了。
“你现在已是一只魃,我若将灵力还给你,你只怕到了渡天劫的时刻了。”
楚昕讶然地张大嘴巴,“师父,你的意思是一旦将灵力还给我了,我会变成犼?”
庄逾臣点头,“只是你杂念太多,此次的天劫对你而言未必是件好事。”邪念太重,天劫对她而言只怕是灭顶之灭。
“那……”楚昕望着庄逾臣施好的阵法,恍然大悟道:“师父是为了度天劫而设的阵法?”
庄逾臣点头,“时辰差不多到了,你准备一下吧。”
“谢谢师父!”楚昕激动的抱住庄逾臣,“就知道师父会对我好的。”
“别没大没小的。”庄逾臣语气冷然的推开她,“是福还是劫,都是你的命。”
楚昕握拳,“有师父在,我一定会成功的。等我成功度劫,一定会好好伺候师父的,我伺候你一辈子。”
庄逾臣没有说话。
时辰到,楚昕盘坐在八卦阵中间,庄逾臣往她身上贴满符纸,继而在阵法四周设了重重结界抵挡天劫。
楚昕静气屏神,庄逾臣的手按在她的天灵盖上,单手起诀念咒,元神八卦镜封印被解开,浩瀚的灵力渡进她体内。
凡身肉躯抵挡不住如此庞大的灵力,楚昕只觉得血肉被绞开,气血不断翻滚,鲜血渗出嘴角……
封印三百的灵力刚回到楚昕体内,整个天地突然动摇起来,一道天雷重重打了下来,却被结界的挡住……
一道,两道,结界越来越来,直到第六道,天雷劈在楚昕身上,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楚昕倒在地上,身上燃起熊熊大火……
天雷一道道劈下来,楚昕运起全身的灵力与之对抗,却仍是被劈的血肉模糊,身上燃起熊熊的大火,她却倔强的一次次站了起来。
她等了三百年的机会,就算是死也不会错过的!
身上的火球越来越大,当第十道天雷隆隆来袭时,庄逾臣快速起诀运起浩瀚的灵力卸去天雷一半的威力,转为自自己承受。天雷砸在地上,燃烧起一道巨大的火球,承受天劫的庄逾臣倒退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
担忧的眼眸,望向熊熊燃烧的火球,庄逾臣的心不禁担忧,她的邪根未除,能否度过此次天劫得看她的能耐了,但愿三百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轰”,巨大的火球炸裂开,顿时金光万现,一位不着丝缕的女子站立在地上,肌肤赛雪眼若秋波,及腰的青丝垂落,金色的眼眸盈盈望向庄逾臣。
庄逾臣不觉间露出一丝笑容,甚觉欣慰。三百年,她比他想象美好!
楚昕赤足走向庄逾臣,身体不受控制的在他面前翩翩起舞,红唇飘逸出优美动听的歌声。她一直围着他唱歌跳舞,银月皎辉洒照在她凹凸有致的妙曼曲线。诱人的月同体越贴越近,处子香气萦绕在鼻子,庄逾臣尴尬的别开脸,脱下外套披在她不着丝缕的身体。
“师父……”楚昕激动的扑进庄逾臣怀中,紧紧抱住他,“谢谢师父出手相救。”刚才若非他出手,她只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庄逾臣忙推开她,声音一如以往冷淡,“你若念这份情,以后做事切记要三思而行,不要再任意妄为。”
“嗯。”楚昕温顺地点头,“以后我都听师父的,师父不让做的事,我绝对不会做的。”想来他是对她极好的,否则也不会在生死时刻出手相救。
“如今你已是犼,四界之内能为难你的人,寥寥无几。”庄逾臣望着楚昕,叮嘱了一句,“你可以走了,记住今日对我的承诺。”
“走?”楚昕不解道:“去哪啊?”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庄逾臣转身往屋里走去。
“师父。”楚昕紧张地拉住他的手不放,“我要一直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庄逾臣推开她的手,“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你好自为之吧。”
“我不!”楚昕固执的伸出拦在庄逾臣面前,谁知一伸手披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下来,洁白无瑕的身躯紧抱住他不放,“我不走,死都不走!”
温香软玉在怀,庄逾臣尴尬的别开脸,“罢,你爱留便留吧,只是僵尸跟道士水火不容,况且你也许久未回去了,你还是回去交代一声吧。”
“嗯。”见庄逾臣不再赶自己走,楚昕兴奋地点头,“我明天就回去。”
初成犼,楚昕兴奋的一夜睡不着,她悄然从床底下爬了出来,轻轻坐在床边雀跃的瞧了庄逾臣的睡颜足足一个晚上。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怎么看怎么顺眼,只觉得上天集一身的宠爱给了他,才能打造的他如此完美。她甚是好奇,如此优秀的男人,娘为何会移情别恋?
一夜没睡,楚昕很早便跑到山下买给庄逾臣买了豆浆油条,然后依依不舍道:“师父,我走了啊。”
“嗯。”庄逾臣语气平淡道。
“师父,我真走了啊。”没走三步,楚昕回头欲言又止,“你有没有话对我说?”譬如让她快点回来之类的,又或者有没有想她等等啊,要不带点好吃的回来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