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火,房梁上、门楣上,庭院里晒干的药草早已被烧着,加上这干燥的天气,火苗很快往外扩散。
身边是倒在血泊中的人,有家丁、有丫鬟、有打得一手好算盘的刘叔、有能看过一遍书就能倒背如流的小宝,手边还躺了个半边脸浸在血河中的女子,她叫,水凌心。
“喂!死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睡觉?快点起来干活啦!”
外头老妈子粗哑的嗓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紧跟着是破门而入的声音,被子被一把掀开,穿粗麻布的肥胖老女子双手叉腰站在床边,伸出粗短的手指指着她怒道:“骚蹄子,又想给我偷懒?!快点起来干活!当自己是什么呢?千金小姐?也不看看自己,长得就跟丑八怪似的,倒贴了也没人敢要!”
老妈子骂人的话语很难听,她忍着浑身的酸痛从床上坐起身,下床低着头道:“抱歉婶婶,昨晚……”
话还没说完,脸颊就被狠狠挨了一记耳光,几乎将她打偏过头去。
“昨晚什么?投篮就偷懒!还想给我找理由?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去,把门口那些衣服给我洗了,回来之后再给宋小姐送早点去,记住,把自己的脸给遮上,省得吓坏了客人,听见了没有?!”
忍着脸上的痛,她低低应了声,错过老女人往外面走。
“对了,一会儿我给你一套稍微好点的衣裳,穿得跟乞丐一样去见宋姑娘,只会冲撞了她,到时候我放在你床上,你自己来换就好。”
“……是。”
等到她带着一双冻得发紫的手来到房间准备换装时,发现那件本该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已经被卷成了一堆。那已经不是衣裳,而是一堆碎布了。
低低叹了口气,她把破衣裳放进破旧的柜子里,随即去送早餐给宋莹莹。
在送早点的一路上,听到不少丫鬟在她身后指指点点,明着暗着骂她是丑八怪。
除了那个名叫雪雁的姑娘。那个从她进来那天,就对她笑脸相迎的单纯姑娘;那个和妹妹一样古灵精怪的姑娘。
雪雁想把自己的衣裳给她换,被她婉言拒绝了。
金陵这样的烟花之地,有多少的丫鬟眼巴巴地想成为可以接客的小姐,有些即便当不了,仗着自己所服侍的小姐,互相比较挤兑。
服侍了个有头有脸的小姐,自然也就跟着趾高气扬起来;而服侍了个小有名气的小姐的丫鬟,则将那些受来的委屈加诸在打杂的丫鬟身上,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透过捉弄别人,看别人的窘态、难堪,来满足那颗受气的心,让自己可以因此而平衡点。
而她,就成了那个被群起而攻击的对象。
在一个群体当中,当有些心中怀有怜悯的人看到身边的弱者时,自然而然便会产生想去保护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悲惨的身世和遭遇,更是因为她那张再也无法见人的脸。
女为己容,或者女为悦己者容,可她这两样都没了。
没了样貌的女人,就算是扔在乞丐窟里也没人要,更别说嫁出去,简直是妄想。
所以,冷嘲热讽便成了同情,同情进而生出帮助,正所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端着清淡的小米粥和一些小菜来到宋莹莹所在的厢房,她敲了几下门,等到里面传来声音,才推门而入。
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裙摆拖在地上,长裙的材质是掺有金丝的绸缎做成的,上头还用紫色黑色线绣成一朵朵富丽堂皇的花朵,她梳着三叠平云式髻,头上戴着吊着珍珠的金钗。
“放在桌上吧。”宋莹莹一手拿着笔,细细给自己描摹眉毛。
“宋小姐,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先走了。”
“等等。”宋莹莹喊住她,施施然从凳子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
对于那两道探究的目光,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慌乱,而是静静站着。
“你叫什么名字?”
“……阿丑。”
“哪个丑?仇恨的仇还是丑八怪的丑?”宋莹莹边说边围着她打转,头上的珍珠晃动,在那头乌发间显得美丽动人。“抬起头来。”
阿丑在迟疑了很久后才乖乖抬起头来。
“真的很丑。”
宋莹莹的这句话,不是带着鄙夷轻蔑的语气说的,而是一种陈述的平淡口吻,就像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
“但是,女子并不是说没了容貌就没了活路,”宋莹莹停在阿丑面前,注视着她的眼,“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做我的贴身侍女,我会和妈妈说的。”
“也快新年了,给自己多置备些新衣服,穿得这么土里土气,被客人看见,还会说我没什么欣赏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