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意？”陆文轩更疑惑了，他灵魂都没了，还怎么不满意？难道高劲松没有魂飞魄散吗？

“委托人以灵魂为代价委托任务是不假，但这不代表任务完成他们就会直接死去。事实上，他们的灵魂会被统一带走，根据生前善恶，以及任务难易程度再做判决。或魂飞湮灭，或灵魂不安。呃，当然，之前的委托人都灰飞烟灭了。

不过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们会留下一魂一魄，可以说是监督，你也可以当成是他们的执念。任务完成之际，才是他们魂飞魄散之时。你拿灵魂做了交换，你不也没魂飞魄散吗？”

陆文轩听得云里雾里：“那你是说……”原来他自己也是个例外么？他胸口一涩。

“高劲松对你的所作所为不大满意。你没把他的财产留给他的任何一个女儿，而是给败光了。他的两个女儿活得不如他意。”

“然后呢？”陆文轩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奕瑶挑了挑眉：“然后，然后我就大人有大量，把他给放回去了啊。”她忽的皱眉，很是为难的样子：“可惜我忘了告诉他，当时为了保住高雅那三年寿命，让你及早抽身离开。高劲松的身体机能已经坏掉了啊，不超一个月，他还是会死掉。而且他只剩一魂一魄，即便是不愿意魂飞魄散，又能怎样呢？到时候没了身体依附，飘飘荡荡，灵魂还是会被吞噬……”

陆文轩愣了一会儿，他扯了扯嘴角。他如今也没身体依附。

奕瑶叹了口气：“真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一魂一魄回到失去生机的身体里白白受苦，唉。何苦呢？还不如老老实实魂飞破散。这倒好了，灵魂消失前再受一场罪。”

陆文轩摸不准奕瑶的心思，笑了一笑，不再说什么。

他自认为这个任务完成得差强人意，至少马琳没死，高玉莹没疯，高雅也没丢掉那三年寿命。现在看起来大家都受了委屈，但是只要坚强勇敢，就如同成晓所说的那样，日子会好起来的。

至于高劲松，既然已经拿了灵魂做代价，生死都不属于他了。再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可能。

……

——高劲松的生死，旁人不放在心上，高雅还是放在心上的。望着身上插满各种管子的高劲松，高雅的泪落了下来。

小时候，对父亲，她既抗拒，又期待。再大些，她明白了妈妈的眼泪和哀愁，那个称谓被她藏在心底，只要想起就是满满的恨意。

而现在，看着病弱的他，她竟然会心痛，会难受。这个狠狠伤害过她的男人，老了，快死了，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她了。

她没有将高劲松的现状告诉成晓母女，她亲自照顾他，如同所有孝顺的女儿一样。她很认真地照看他。

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思。她恨他，恨不得他早点死掉。但同时她又希望他一辈子都这样半死不活，留在她身边，谁都抢不走，她轻轻松松就掌控他的生死。

多美好的一件事。

这是她的父亲，也是她最恨的那个人。

半个月后，他悄悄死去。高雅拒绝周骏的帮忙，独自一人料理他的后世。她长长舒了口气，像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可是真等他下葬了，她心里又空落落的。

贯穿了她整个青春，影响了她二十年的男人，终于没了。接下来，她该何去何从？

高劲松下葬那天，下着蒙蒙细雨。高雅身形纤瘦，默默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周骏怜惜她，轻拥着她，在她耳边承诺：“高雅，我会陪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高雅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他：“周骏，我们分手吧。我不爱你，从来都没有。我接近你，只是因为你是高玉莹的未婚夫。我不爱你。”

周骏大惊失色，下意识反驳：“你撒谎，你前段时间对我，分明是真心实意的。怎么可能不爱我？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吗？”

高雅冷冷地看着他：“有何不敢？周骏，我不爱你，我一点都不爱你。”她放肆地笑：“你只是我用来刺激高玉莹的工具。我看你一眼，就觉得恶心。”

周骏僵立在原地，拉着她的胳膊：“不是的，高雅，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我们都要订婚了……”

甩开了他的手，高雅轻笑：“订婚又怎么样？你和高玉莹不也订婚了么？我再说一遍，我从来都没爱过你。”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周骏，她撑着伞快步离开。

越走越快，她扔掉了伞，在雨里奔跑。真好，雨下的这么大，谁都看不到她的泪。

她才不会爱他，她不要一个会背叛爱人的男人。她要找到这世上最忠贞的男人，爱上他，嫁给他。

但是为什么会心痛呢？她到底还是受了那部分记忆的影响啊……

高雅没动高劲松留下来的东西，她只拿着属于她的那部分钱财，独自一个人离开了这个城市。

她还年轻，她才二十五岁，她要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很小很小的时候，高雅想和妈妈一起出去旅游，可她从来不敢跟妈妈开口。她知道妈妈会为难，会难过。

现在她要到处走走了，她敢动用那些钱了，妈妈却不在她身边了。

如果妈妈还在，肯定会骂她吧，说她乱花钱，说她不知道替爸爸节省。

对不起妈妈，我没听你的话。我想过报复他的，可是没成功。妈妈，他离婚了。他去陪你了，你比成晓更早看见他。陪在他身边的是你，而不是她。

妈妈，你在天堂快乐吗？

妈妈，我很想你。

三年后，在西南某学校教书的高雅见到了一个熟人。

——风尘仆仆的周骏站在她面前，眉眼含笑：“你好，我是周骏，请多多支教。”

历时三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他找到她了。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吗？高小姐。”

若是她介意他们的过去，他愿意忘掉那些不愉快，从头再来。怎么开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如何结束。

高雅伸出了左手，修长的中指上有个很简单的订婚戒指。她笑了一笑：“可以参加我的婚礼吗？周先生。”

他来迟了，她在旅途中认识了她现在的未婚夫。她很爱他，他也爱她。他愿意为了她，留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教书。

是他让她明白，她拥有的还有很多。

所以，不管是高劲松迟来的邮件也好，周骏深思熟虑后的告白也罢，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已经拥抱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