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忽而开口道:“我们之前在路上听说,东郊的小树林里,福威镖局的傅少镖头,摔着镖局里的在,在那里搭了不少草棚子,供人休息,还给难民施粥,真是好人啊。我们如何能在天黑前赶到那里,说不定有一线希望。”
“真的?”小浩子一听,立刻精神百倍,“要是那样,真是太好了!公子,公子一定有救了!”
老人家扫了一眼架子上呼吸微弱的叶裴风,眼中却是闪过担忧,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不愿给小浩子泼冷水,心里却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他虽不是专业的大夫,却看得出来这年轻人,伤得不轻。而且又拖了好长一段时间,带着伤逃难,这么奔波下来,即便是外伤,溃脓之后,也不好医治了。
小浩子在前面拉着藤条,拖着架子。祖孙两则走在后边,帮忙推着。
叶裴风躺在架子上,偶尔微微睁眼,似乎看到面前有个小女孩,正在冲着他傻傻地微笑,良久才开口唤了一句:神仙哥哥。
他只觉意识模糊,自己似乎在天上飘来飘去,可怎么飘,却又飘不出那重重白云。小女孩离他越来越远,他想要去抓住,试着唤她,对方却消失得更快。
叶裴风依稀记得,你小女孩的面容,有些像当初在长宁的时候,碧桃乡的小巷子里,偶然撞入自己怀中的那个。只是再想看清楚些,却只看到层层迷雾了。
东郊小树林外,觉悟抬头望了望天,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应该来得及。
他面前,架着一口大锅,下面的火烧得正旺。锅中,正在熬着稀疏的米粥。
聊州城破之后,徐克用领兵前往临安与国师争夺皇位,福威镖局的人便趁徐军注意力转移,在聊州和萱州之间的郊外,搭建了不少简陋的窝棚,以供难民们做临时的落脚点。
这几日,已经有不少难民,顺利逃入萱州城内了。
福威镖局的人手不够,觉悟便也跟着下山来帮忙了。
棠梨自然也来了,作为一个大夫,她除了帮忙散粥之外,还负责照顾受伤的难民。这几日,桃花峪内的创伤药用得特别快,其他很多药草药丸,都快要见底了。
然而,因为她满头白发的缘故,但凡出门,总是把自己裹得很厚,披着斗篷,带着斗笠,遮住自己的头,旁人看不到她的脸,也看不到她的满头白发。
今日的窝棚,早已人满为患。难民的数量,比起前几日,又多了不少。
徐克用与焉耆联合,手下jūn_duì对沿途百姓烧杀抢夺,无恶不作。而国师如今倒戈相向,对此事也不问不顾,情形大变,完全不似以前传闻中那个宽厚仁爱的君子,反倒助纣为虐。
人们对此已经完全绝望,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萱州的太子和绮粹城的北辰一派身上了。所以,不管是北方的,还是南边的,人们纷纷往东面的萱州和绮粹城赶,只求能在那里寻得一处安身之所。
树林外,一处空旷平坦的地方,几丛灌木杂乱横在路边。
棠梨穿着白色斗篷,静默地站在风中。旁边一个男子,正在絮絮叨叨不断地劝说着什么,正是福威镖局的徐长海。
“公主,还望公主三思!”徐长海双手抱拳,神色决绝,“这次可是难得的大好时机,若是错过,以后臣等怕是等不到机会了。”
“徐镖头,你这话,是在威胁我么?”棠梨淡淡开口,语气中并无任何情绪,“我明白你的想法,可如今,真的还不是时候。”
“那,请公主明示,属下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徐长海仍旧不肯松口,“相信公主也明白,这不仅仅是树下一个人想要询问的。”
棠梨蹙了蹙眉,解释道:“我让你在此搭棚施粥,可不是为了自己。你想,如今的形势,叶裴卿退守萱州。徐克用和国师都在临安,国师必死了叶裴楠,徐克用必定会以此为借口,想要杀了国师。然而,那国师,我与他打过交道,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你是想趁着他们两人内乱,我们好趁虚而入。但你也要明白,国师身后,可是风雨楼。”
徐长海听得她这番话,一时间无法反驳,怔怔望着她,心中突然对眼前这个女子钦佩起来。南凉灭国之前,莫庄主便与他交代过。嘉禾公主转世投胎,将来会携带南凉兵符,率领他们南凉旧臣,举兵复国。
如今,当年的语言兑现,只是莫庄主却为此丢了性命,这当是他们最大的损失。少了莫弘轩的帮助,于他们而言,就少了至少两成胜算。
但令徐长海没想到的是,这个公主,比起当初的嘉禾公主来,不仅医术高明,心思也缜密了不少。运筹帷幄,布阵谋兵,丝毫不再男子之下。
“那依公主的意思?”徐长海最后问了一句,“公主若能解释清楚,属下回去,给兄弟们也好有个交代。”
棠梨微微颔首:“我也明白徐镖头的难处,毕竟难民数量太多,需要花费不少银两。我们需要暂时按兵不动,收买人心。以徐克用的脑子,必定不是国师的对手。他二人斗完,国师必定会想办法跟太子争夺北辰,所以,北辰便是他们的终极目标。绮粹城,就是最终的目的地。”
“绮粹城?”徐长海明显吃了一惊。
“我们在此布粥,一来是为了收买人心,二来,前往绮粹城的人越多,到时候他们行动起来,就越困难。等到他们都将兵力集中于绮粹城的时候,我们便可以趁机夺回嘉州,分兵两路,北上占据临安,南下收复锦川。”棠梨说罢,回头望着徐长海,目光灼灼。
“属下明白了!”徐长海立刻行礼,恭敬说了句,万分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