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尚未完全亮开,叶裴卿等人便已经整装待发,领着大军,等候在临安城郊的训练营地了。
因为此番出兵,关系到国家半壁江山,国师挂帅亲征,太子共同前往嘉州,固守要道。所以,皇上今日,要在临安城誓师,亲自送两人出发。
叶裴风简单收拾妥当,大步跨出紫宸殿,准备前往凝香园恭候圣驾。他与宣威将军周耿明,一同伴随皇上前往军营。到达之后,他便随太子一同,前往嘉州。
刚刚走到紫宸殿宫门口,远远望见一袭紫衣,独自伫立在寒风之中。
叶裴风心头微微抽搐,有些心疼,加快了步伐,上前行礼:“孩儿参见母妃。”
“风儿。”枚淑妃亲手将他扶起来,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侍卫等人,吩咐道,“你们暂且退下,本宫有话跟王爷说。”
“是。”众人得令,行礼快速退开。
待众人走后,枚淑妃却是对身后的树丛方向招了招手。时值寒冬,那光秃秃的树后,快步走出一个人来,太监模样,却是小浩子。
“风儿,你放心,母妃会替你照顾好伏松的。”淑妃望着叶裴风,拉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劝说道,“这几年,母妃也想开了。上一代人的恩怨,本来不应该加在你们身上。过去,都是母妃太过自私。不管怎么样,此去嘉州,路途遥远。南边的战事,又不容乐观。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母妃,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叶裴风皱眉,咬牙,不肯答话。
过去的三年里,除了按时行礼请安,按照规矩说些套话之外,他几乎不曾与这个母妃谈过任何心事。当年他一人在北辰山上,日日夜夜想念着,若是自己的娘亲还在,该是多好。
有娘疼爱,有爹护着,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而等到他真的找到自己的娘亲和父亲之后,现实却又残酷地将他曾经所有的幻想全部打碎。
娘的眼里,除了报仇和隐忍,再无其他情感。他这个做儿子的,甚至都看不懂娘亲的心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至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对于叶裴风来说,认与不认,几乎无任何差别。这几年来,叶萧远日日宿在别宫的嫔妃处,夜夜笙歌,甚至连家国大事都不顾,早朝也不上了。
对于这一的结果,叶裴风不想做任何评价。
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选择时光倒流,留在他和棠梨两个人在江南掉入悬崖的那段时光。然后,他就那般,带着棠梨远走高飞。至于身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然而,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一旦踏入了这个高强围城之中,他便无法全身而退了。
“母妃,天冷了,早些回去吧。”
两人相持半晌,叶裴风这才皱着眉缓缓开口说了一句,却不带丝毫的语气,冷漠得出奇。
枚淑妃苦笑,摇了摇头:“风儿,母妃只想要你一个承诺,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回来。”
叶裴风嘴角抽了抽,仍不愿回答,心里却同样万分苦涩:回来?这高墙之内,究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母妃,你在这高墙之中,守了一辈子,值得么?”他突然脱口而问。
枚淑妃浑身一颤,身上的斗篷滑落下去,双眸中凝着晶莹的泪光。
候在旁边的小浩子赶紧弯腰将斗篷捡起来,恭敬给淑妃重新披上:“娘娘,天冷,小心您的身子。王爷这边,有奴才照顾,您就放心吧。”
枚淑妃并不搭理他,只凝着叶裴风,两人四目相对,各不相让。
“你真的很像我,风儿。”枚淑妃忽而开口,脸上现出几分憔悴,似自言自语一般道,“一样的固执,一样那般自信,永远相信,自己都是对的。甚至连那份冷漠,都跟我一模一样。”
叶裴风脸上人就没有表情,心却在颤抖:谁说我自信了?谁说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了?后悔,我万分后悔,当初与你妥协,松手放棠梨走!
天空突然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翩翩飘落下来,停在两人的头上,肩上。
小浩子看着这对mǔ_z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在紫宸殿照顾伏松,忽而听说叶裴风要随太子出征,尚未开口,枚淑妃便主动寻到他,要他陪同王爷前往嘉州。
若是没有淑妃,因着七公主在绛雪轩闹出的一堆事儿,他和秋水怕早都去见阎王了。只不过,他并不清楚,淑妃是用了什么法子,保全了他们三人的性命。他、秋水,还有伏松。甚至还将他们三人,都移到了紫宸殿内。
他虽说是个奴才,整日也跟秋水一起,照顾伏松,这么长时间的生活,却也暗暗发现,这枚淑妃和崇瑞王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关于崇瑞王的身世,他自然知晓。
但纵然不是在娘亲身边长大的,好歹也有血缘关系,终究是亲生的。可看崇瑞王的态度,冷得出奇,甚至有时候,还带着丝丝敌意。
“娘娘,王爷,时辰不早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浩子干咳两声,提醒道,“娘娘放心,此去嘉州,奴才一定会照顾好王爷的,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一定保王爷平安。”
枚淑妃出奇地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对他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小浩子浑身一愣,万没想到,枚淑妃会说这种话。更惊讶的是,她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