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讨厌下雪的石头。
对于石头来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天,我正看着天空发呆,一声婴儿的啼哭拉回了我的思绪,是从离我最近的那间小屋传来的,看样子又有新的人类出生了。
对于已经习惯了人类生离死别的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继续听着风声,在心里唱着歌。
旁边小屋出生的孩子慢慢长大了,是个女孩,我看着她从襁褓中只会吃奶和啼哭的婴儿,到渐渐学会叫“爸爸、妈妈”的幼儿,再到学会蹒跚走路,她的每一步我都在分享,只是她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喜欢赖在爸妈的怀里撒娇,偶尔还会从屋里偷拿糖果,她最喜欢在我旁边采小野花,编成花环后送给妈妈,她的笑容就像空中的太阳,但我知道,她不会注意到我,因为我只是一块石头,仅仅是一块有心的石头。
女孩三岁那年,冬天早早地来了,空中扬扬洒洒地飘起了雪,我感觉到自己被冰冷的雪花覆盖,我看着在一边兴奋不已,不停地问着她爸爸明天是否可以堆雪人的女孩,心里一阵惆怅,我在心里向她告别,虽然春暖花开的时候又能和她见面,但一想到整整一个冬天,我都只能在寒冷和孤独中度过,我就很难过。
突然,我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了——我不大,只有人类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但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离开地面,离开我呆了几万年的泥土,不等我做出惊诧的反应——我能有什么反应呢?我只是一块石头,一阵暖流传遍我的全身。
女孩把我抱在怀里,用她的体温温暖着我,她的小手却因我而冻得通红。
“快放下,多脏哪!”她爸爸说着就要从她手里将我拿下。
“爸爸,石头会冷呢!”女孩认真地望着他,由于她太小,拿着我还有些吃力,她幼小的身体向后移了移,却并没有放开我。
会冷。我在心里重复着她的话,多少年了,这是第一个说我会冷的人。我想哭,可是我没有眼睛,更没有泪水,我只能在心里流泪。
“石头怎么会冷?”爸爸嗔道,“乖,快放下。”
“他爸,”女孩的妈妈从屋里出来了,她的肚子很大,根据我的经验,女孩快多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由她去吧。”她慈爱地看着女孩。
“妈妈!”女孩欣喜地叫着。
就这样,我被放进了女孩家里,这个冬天,我不冷。
伴随着屋外北风的呼啸传来了女孩妈妈快要生产的消息,看着她兴奋地俯在妈妈的大肚子上和未来的弟弟或是妹妹说着话,我就打心眼儿里羡慕那个还没出生的小孩子。
终于到女孩妈妈生产的日子了。
那天,寒风凛冽,门一开,狂风就夹杂着雪花迫不及待地涌进屋里。
里屋,女孩母亲痛苦的叫声与屋外的寒风相互交错着,接生婆的鼓励声和催促助手快去烧水的高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出,她非常着急。
女孩的父亲如同困兽一样在外屋来回走动着,不停地把捏着手指,嘴里喃喃地向上天祷告,请天上的神仙保佑他们mǔ_zǐ平安。
我在角落里看着女孩茫然地坐在炕上,不时地问她父亲“小弟弟什么时候来呀?”,在听到她妈妈痛苦的哀嚎后,她认真地从包里掏出她偷存了很久的糖果,舒展着小手递给爸爸:“妈妈很痛吗?我这儿有糖,妈妈吃了就不痛了。”
但我知道,女孩的母亲活不过今晚了。
过了一会儿,接生婆出来了,神色黯然地对女孩的爸爸说:
“孩子难产,恐怕大人是保不住了,我尽力让孩子活下来吧。”她说完这句话,不敢看他带泪的双眼,就匆匆进屋了。
女孩的爸爸瘫坐在炕边,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
女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太小了,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死亡。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婴儿艰难的啼哭声,女孩的母亲用她年轻的生命换回了一个新生儿的诞生,她甚至还没看过一眼自己的儿子,就洒手人寰,只留下悲痛欲绝的两fù_nǚ,女孩不停地摇晃着妈妈已经冰冷的身体,哭叫着:
“妈妈什么时候醒来啊,妈妈别睡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等女孩的爸爸从悲痛中恢复,接生婆又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
“孩子出生时被脐带缠住了脖子,可能活不了多久,就算能活,可能也——”她不敢再说下去。
可能也是傻子。我在心里叹息着补充。
女孩的爸爸看看怀中的婴儿,又看看床上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妻子,泪水直直地往外涌。
我很想帮他们,但我只是块石头,我甚至连替他们悲伤的权利都没有,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们,静静地陪他们流泪——在心里流泪。
葬礼结束后,雪渐渐化了,我被放回了原来的草地上,看着女孩的父亲艰难地带着两个孩子,看着女孩懂事地陪着有些呆呆的弟弟,我真的很想帮他们,很想很想,但我知道这是在做梦,我只是一块石头。
直到有一天。
一双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这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我身边走过,可那人居然把我拿起来了,他穿着宽大的布袍,将全身盖住,只能判断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大的帽子遮住他大部分的脸,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分,我甚至怀疑他走路会不会摔跤。
“真难得呀,”那个奇怪的人说话了,声音浑厚有力,他细细打量着我,左右翻看着,啧啧叹道,“真是难得的一块灵石。”
灵不灵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他肯定是在说我。
“你能够听到吧?”那人突然问我。
我感觉到自己颤抖了一下,算作回应。
他咬破手指,用血在我身上画着什么,画好后,说:
“你可以说话了。”
“说说说话?”我艰难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说话,还非常不适应。
“不错,看来,在附近感觉到的灵气就是你了,”那人像是肯定着自己看法似地点点头,“真是难得,”他再一次叹道,“这里不适合你,我要带你离开。”
“不,不,”我急忙拒绝,“我我要留在这里。”
那人有些不太高兴地抿抿嘴。
“你你是神神仙吧,”我尽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我想留在这这里,请,请帮帮我。”
“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那人的语气有些生硬,恐怕他没想过一块石头会拒绝他的要求。
“我我要报恩。”我说,然后补充道,“报完恩后,你要带我去去哪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