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未过,战斗结束,而李成也率领残军撤出丰济镇,正向济水浮桥撤退。
本来敌军败退渡河,是一个很好的追击机会,只是远远见到李成的军兵撤退有序,再回头麾下士卒,半日苦战后,虽然一个个满面兴奋,但身体摇摇欲坠、疲惫不堪……关胜长叹一声,只得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同时也感到郁闷无比,济南城里可是还有着上万军兵啊!哪怕能再拉出两千生兵,也可痛击兵不过百的李成军,不使其从容渡河,可是偏偏这上万人,全是守城的料,强拉出来,弄不好被李成几百军兵一个突击,反败为胜就惨了。
罢了,见好就收吧,今日一战,全歼新附军,收复丰济镇,狠狠斩掉了金军伸过济水的一只爪子,相信济南府可以安生一段时日了。
关胜坐在主将帐围中,摘下铁券盔,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先将套须锦袋的灰尘拂去,再一边大口喝着城内送出的热烫,一边等待军兵打扫战场,统计损失及斩获。
原本这些检点之事,可以留给军中的掌书记,自带一队人马统计。关胜可自带大军回城。不过城内知府衙门派出信使,请都钤辖清点缴获之后,带捷报一并回城,知府大人将在城门口亲迎都钤辖,并据捷报所书,论功行赏。既然如此,也就不差这么一时半会,等吧。
等到了未时,战果统计出来了:除却逃散、战死之外,约有五百多名新附军投降。缴获金鼓旗帜三十余面、铠甲旁牌百副,刀枪弓箭近千。本军步军战死百人,骑军战死十人……
关胜心痛得直抽,自己总共三十重骑,这一战,就折了三成,其中大半都是被李成率部突袭所杀……这笔帐,他日必定讨还!
关胜慢慢站起,抓起铁券盔,正待下令鸣金收兵。突然帐围外传来一阵仓促杂乱的脚步声。关胜一向对军仪要求严格。最不得手下慌里慌张的样子,听到帐外仓惶的脚步,很是不满,眉头一皱。正待训斥。却见一名亲卫领着一名硬探踉跄跑来。跪禀道:“府帅。大事不好,齐河金军大举出动了!”
关胜先是一惊,随即一晒:“方才金军不动。这会才出战,哼,怕是迟了。”
关胜说得没错,金军现在才过河,而他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想来金军是欲趁他这支精兵疲惫,回城休整之际,想要攻城吧。不过济南城头上那上万军兵可不是摆设,他们野战不行,守城总还可以。再怎么样,守个十日八日没问题,而只消有个三五日,他这支精兵就可以恢复过来,再与金军决战。
关胜一边着手安排撤兵事宜,一边不断派出硬探打探敌情。随着硬探的不断回报,关胜这才知道,李成率兵至浮桥处,根本不是想撤退,而是守住浮桥,接应金军大队人马渡河。要知道jūn_duì渡河之时,最怕的就是被敌军半渡而击,所以必定要放一支部队守住桥头,李成军此时就负担起此项任务。
好在战场距离河边甚远,关胜撤军之后,金军先头部队才刚刚踏上浮桥。
大军来到济南北门之下,城门并未如常开启,带着胜利的喜悦的士卒们,先是好一阵困惑,继而七嘴八舌高声怒骂:
“快开城门!手脚恁般慢,没见爷爷大胜归来么?”
“再不开城门,爷爷进去剁了你们这些个守门的贼厮鸟!”
“让开,快快让开,府帅来了。”
人群纷纷从中分裂,关胜沉着脸策马来到城门下,慢慢昂起头,中气十足地喝道:“郭统制在否?请出来答话。”
连喊数声之后,城墙上终于出现郭振那张粗豪的大毛脸。此时,这位勇胜军统制正一脸戏谑地笑盯着关胜。
关胜抬头怒喝道:“郭统制这是何意,为何不开城门?难道不知金军已渡河,正围向济南而来么?”
郭振仰天大笑,声音尖细得像个太监:“着哇!关钤辖,正是因金军再度欲攻我济南,所以请关钤辖率此大胜之师,趁胜出击,拒敌……噢,是歼敌于城下,再创佳绩。”
一听这话,关胜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伸出颤抖的手指怒斥道:“郭振,你说的是什么话?让我以疲惫之师与金军生兵决战?这、这样荒唐的言语你也说得出口!”
郭振笑声一顿,脸色一沉,戟指城下的厢军,冷哼道:“你这些兵吧,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哪里有半点疲惫之意?哼哼,如今这些军兵可是挟大胜之势,可谓士气如虹、军心可用。不派你这支精兵出战,难不成要我勇胜军老弱病残上阵?”
听到郭振用心险恶的言语,城下的厢军可不干了,一个个骂声不绝,好不容易才被关胜着人压制下去。
关胜长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头翻涌的怒意,仰首大喝道:“我也不你与多言,只请知府大人上城一叙。”
“对,对,请知府大人出来一叙。”下面的军兵又开始吵嚷起来。
郭振的大毛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关钤辖,你当真要请知府大人前来?”
关胜心头没来由一跳,重重点头:“正是!”
“关钤辖,你不会愚笨到恁般境地吧?”郭振笑得越来越诡异,“莫不成你认为仅凭郭某人这勇胜军统制,就敢拒你入城?”
关胜咬紧牙关,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目中的怒火似乎要将郭振熔化,声音宛若从齿缝中挤出:“为、什、么?”
郭振摇摇头,向大军后方一指:“我若是你,就别去管为什么,先想想如何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关胜回首,但见远方起伏不定的丘陵线上,出现一条黑沉沉的细线……
城下的厢军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先是一阵骚动,然后发出震天的高喊,手持刀枪向护城壕挤去。
而城头的郭振则冷冷一笑,做了个手势。城墙垛口上顿时出现一排排手持弓弩的军兵,寒光闪闪的箭镞直指城下厢军士卒。
“但有意图冲击城池者,则视为叛军杀之!”郭振说完这句话,转身消失于城头。
城下的士卒在求告、哭喊、唾骂,而城上的弓手却无动于衷。昨日还是袍泽,今日便兵戈相见。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不断震颤,草木剧震,沙砾滚动,仿佛有千军万马自身后涌来……
“金虏杀过来了!快逃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十有**是那些新附军降人……在前无生路,后有追兵的巨大压力下,自觉被济南城上下抛弃的厢军士卒的心理终于崩溃。哄地一下炸开,哭嚎着向四面八方逃散开去,转眼之间,千军尽溃。
关胜目睹这支苦训多年的大军就此烟消云散,只觉手足冰凉,两行英雄泪滚落衣襟,仰天悲叹:“天亡我也!”
而距离济南城下这片混乱场地二里之外,一片黑压压的马步混合大军,正踩踏着隆隆步伐,一步步迫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