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又有几滴豆大的雨水打在了陆子筝的身上,陆子筝不假思索地就歪了头,低了肩头,要从包里取出方才收好的伞。
不料,连萱却比她更快上了一步,飞快地从她的包里取出了一件开衫单衣,靠近了陆子筝,举起手,把衣服摊开遮在自己和陆子筝的头上,对着陆子筝紧张道:“前面有个小亭子,我们快点跑过去避一下雨吧。”
陆子筝一手还拿着包里刚取出的伞,见状微微讶异轻声“啊”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连萱用胳膊轻轻推了一下身子,被她带动地跑了起来。
雨又下大了一些,连萱一个人撑不起单衣,雨点洋洋洒洒地搭在了陆子筝和连萱的脸上。陆子筝为避雨,条件反射地伸手帮着她拉过了单衣的一角,撑了起来。她一边跑的气喘吁吁,一边歪了头看着一旁一边跑一边笑的连萱,脸上一片茫然不解:明明有伞的好吗?
好不容易跑到了能遮雨的勿忘亭里,陆子筝累的软了身子,靠着亭柱子粗粗地喘着气。气稍顺了那么一点,她就想问连萱,为什么不用伞。然而,她一转过头,就看见连萱抱着那件单衣,眉目温柔地一瞬不瞬凝视着自己,酒窝的温柔笑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陆子筝心里莫名地沉重了一下,转开了视线,不敢与连萱对视。她听见连萱声音温润,语气柔和地笑问自己:“你是不是奇怪明明有伞我为什么不用?”
陆子筝轻轻地点了点头。
连萱眨了眨眼睛,眉眼温柔,解释道:“其实我也只是一时兴起,那衣服本来是备着太阳太晒的话穿起来遮阳的。”顿了顿,她的笑意里又有些难得的羞赧:“我以前看电影的时候,每次看到那些看起来很罗曼蒂克的桥段,比如男女主人公这样在雨中奔跑躲雨之类的,都会觉得很幼稚不现实,但其实心里挺羡慕的。如果能找到一个让自己愿意不顾一切陪着一起幼稚疯狂的人,两情相悦,也是难得的幸运。”
说完,她看着陆子筝,眼里有了些狡黠的笑意,补充道:“所以今天天时地利人和,我就忍不住任性幼稚地犯了一回蠢。虽然以我惯常的思维来看,真的是幼稚愚蠢地难以直视,但是,哈哈,感觉好像还不错。”
陆子筝被连萱眼中温柔坦荡的笑意和干净的向往所震慑,摘下了面具做自己的连萱,和端丽温柔的外表不符,出乎意外地有些孩子气的可爱。陆子筝看着她,抿着唇微微一笑,挪揄道:“所以,你是想说,其实你的心里住着一个浪漫的小女孩是吗?”
连萱有些不好意思地顺了一下自己耳边的头发,笑意盈盈没有否认。她看见陆子筝的额发被雨水打湿,软趴趴地有些凌乱地贴在了额头,便从包里拿出了纸巾,抬手自然地就要帮陆子筝擦拭,眼神温柔。
陆子筝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的小鹿一般,仓惶地向后跳了一步。而后,她又像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太大了点,补救般地避开了连萱的目光,接过她手中的纸巾,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草草擦了几下后,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渐变小的雨势,装作自然地玩笑问道:“浪漫的小女孩,雨小了,我们回去吧,你要不要试试不撑伞在微雨中漫步啊?”
连萱在陆子筝仓惶退开之时,抬着的手有些尴尬地在空中停了一会,而后,渐渐收紧五指颓然放下了。她目光沉沉,神色淡淡地看着亭外的细雨绵绵,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听到陆子筝的问话,连萱收敛了神思,露出了一抹微笑,淡笑着答应了她:“好啊,不过,你要是因为这个感冒了,我不负责哟。”
陆子筝只是淡淡笑着摇了摇头,道:“自然不会。”说完,她迈开了长腿,率先走出了勿忘亭,步入了蒙蒙细雨中。
连萱站在亭外,注视着陆子筝长发披散于身后,随风摆动,在这微雨红尘中,美如画卷,不免心驰荡漾。她回过了身,微微抬起了头,看了一眼亭子的牌匾,低沉了表情,又有些黯然神伤。“勿忘亭,勿忘勿忘,还有谁在念念不忘……”
在离x大渐行渐远的街道上,在离公寓越来越近的雨幕中,连萱终于按捺不住一路而来的苦涩,带了些期待和怅然,问出口了那句:“子筝,如果,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自私懦弱,没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我们之间,会不会,不仅仅只是朋友?”
陆子筝走在她身边的不远处,脚步微微一滞,轻轻地嘘气出声,却是冷冷静静的淡然:“可是,连萱,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过去的感情,过去付出过的真心,真实存在,无可否认,也无需否认。如果有如果,除开了那些造成她们分开的阻碍因素,她们当然会一直相爱。只要曾经相爱的心是真的,哪一对相爱的恋人会没有想过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然而,做再多这样的假设,与现在而言,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无法打捞。过去她爱过连萱,这是真的,现在,她不爱连萱了,这也是真的。
为什么江怀溪和连萱都要问她这样的问题呢?又或者,她们都希望自己能给她们什么样的证明?
陆子筝的声音,轻轻淡淡,飘飘渺渺:“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不是吗,我们还是朋友。”
连萱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只是低着头,没有回应陆子筝。
其实,很多年里,陆子筝都认为,分手后是无法成为朋友的,因为,真的相爱过,面对彼此太过残忍。而现在,因为江怀溪,因为连萱,她突然明白,分手后无法成为朋友,大抵是因为彼此有怨、或是,依旧有爱,总归,逃不过那句,依旧没有放下。
而今,她能够这样心无芥蒂坦坦荡荡地面对连萱,也不过恰好说明了她真的已经彻底放下,没有任何介怀。
只是,此时此刻,看着一旁寂寂无声的连萱,想到那晚神色晦暗难明的江怀溪,还有近日提起连萱时江怀溪的莫名沉默,陆子筝好像突然领悟了。
连萱好像没有明白,对自己来说,一切早已成为过去,不可挽回;而江怀溪,也许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自信?对她,还是对自己?
陆子筝的脚步渐渐沉重了下来,眉头微微锁起。也许,这样的距离,对她和连萱来说,其实并不适合?
连萱不会死心,怀溪不会安心。
陆子筝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怀溪,即便我一心只参你的禅,有些事,你不点明,我也无法参透。要在爱情里相知相守,也许我们需要学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