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在的村子,都是划在了一个粮长的征收范围内。
打麦场,位于蓑衣渡东边儿,紧靠着外墙,这里乃是百姓们打下来粮食之后,扬麦子的所在。面积很大,足有一二百米方圆。
在打麦场的东边,早就已经是搭起了帷幕,周围扯了布幔防风,里面生了炭火防寒。里面摆了一张太师椅,周围围了四个暖炉子,把这里簇的暖意融融,如同春日一般。苏家家主,本地粮长苏以墨,正神态悠闲的坐在椅子上。身后是一群护院家丁管家簇拥着,旁边还有两个眉清目秀,衣着华贵的丫头端茶倒水。
所谓粮长制度,也是太祖洪武皇帝定下的制度之一,乃是为了催征粮税而设立的。
明初太祖成祖时期,各地的田赋都是缴纳实物税,而当时明朝国力正盛,政治清明,粮税也是极多。成祖时期,“天下本色税粮三千馀万石,丝钞等二千馀万”。
朝廷要将全国三千多万石的田赋挨家挨户征收上来,集中运送到京师及其他缺粮的地方,工程浩繁艰巨。尤其是明朝的基层政权建设,到了县这一级之后就没有了,一个县几万人家,上万户的百姓,就靠着那几十个衙役去收税?根本忙不过来!
于是放牛娃出身的朱元璋别出心裁地建立了粮长制度,设计了一套“以良民治良民”的民收民解办法:把缴纳田赋一万石左右的地方划为一区,政府指派该地区土地最多、纳粮最多、且具有威望的大地主担任粮长,替政府负责催收和解运田赋。
洪武皇帝为了笼络这些粮长,规定了许多优待的办法,如粮长可以参加乡村诉讼案件的会审和裁判;粮长如犯法,甚至死罪都可以用纳钱赎罪,并可以继续当粮长;粮长把粮食运到京城时不仅能受到皇帝的接见和嘉奖,一些格外得皇帝青眼的粮长还能封官晋爵,最高可担任省一级的布政使。当然,这也和当时文官制度不大健全有关,换到了后来,不是进士出身还想成为朱紫大员?那是做梦!
天下最有名的粮长,莫过于浦江郑氏了。
郑宅族长自南宋建炎年间开始,便组织族人聚居合食,同食共居长达三百五十余年,整个大家庭人口最多时达到两千余人,相当于一个大村落的规模了。
而自宋朝以降,朝廷是鼓励这种行为的,郑氏家族合族义居的规模罕见,宋、元、明三朝屡受旌表。尤其是明初,郑氏的族长担任了当地的粮长,负责征集赋粮运送至南京,由于完成任务出色受到了朱元璋的接见和表彰。朱元璋敕建旌表孝义之门木牌坊,称其为“江南第一家”,并亲书:“孝义家”三字以赐。
宋氏治家也是颇为的严明,立下“子孙出仕,有以脏墨闻者,生则削谱除族籍,死则牌位不许入祠堂”的家规,历宋、元、明三代,三百六十多年,出仕一百七十三位官吏,无一贪赃枉法,无不勤政廉政。
当然,这是给外人听的。
粮长一开始确实是只是单纯的行使他们的三大本职权力:催征、经收、解运。但是到了后来,粮长却还多了许多临时任务和附带任务,后两种往往是与前者分不开的。而在中国,任务通常就代表了也拥有某些权利,从而使得粮长成长为了新的幸存特权阶层。
大致有四项其他的权力:
其一,农闲之时,会集乡里中的“长者、壮者”,向他们解京师以至州县设立社稷坛场,春秋祭祀,无非为民“造福”。
其二,劝导那些富有田产的地主豪绅,不可再“交结有司,不当正差”。凡是“于差靠损民,于粮税洒派他人,买田不过割,中间恃势,移丘换段,诡寄他人;又包荒不便,亦是细民艰辛。你众粮长会此等之人使复为正,毋害下民。”且应“画图贴”。
其三,“若区内果有积年荒田,有司不行除豁,其刁顽之徒,借此名色包荒,虐吾民者,尔粮长从实具奏,以凭除豁积荒,召民佃种。凡有水旱灾伤。将所灾顷亩人户姓名从实报官,凭此赈济。”
其四,“粮长依办了的是良民;不依是顽民。顽民有不遵者,具陈其所以”。“若科粮之时,民有顽者故不依期,刁顽不纳,粮长备书姓名,赴京面奏,拿与粮长对问。非是粮长排陷,实是顽民故违,阖家迁于化外。粮长捏词朦胧奏闻,罪如之”。
而且这权力是洪武帝给他们的,洪武十八年十月和洪武十九年间,洪武帝手订《大诰》、《续编》和《三编》三书,先后颁行全国。里面也明了粮长应有的权力。
正式有了皇帝的撑腰,在初期有些粮长几乎可以与地方官吏分庭抗礼,但是这并不持久。
里甲、耆民都是在粮长领导之下进行丈量和制图工作的,粮长本人也须亲自参加,也就是,征收粮税任务和编制赋役册籍——亦即制定收税多少的权力都交给粮长,不啻为粮长开一舞弊的大门。
粮长的权力基本上是越来越大,地位也越来越高。
例如司法权,对于乡村诉讼案件,粮长初时只有参加会审的权利;其后,竟独揽裁判权了;更进一步还干预地方事务,包揽打官司了。他们兼预有司诸务,徭役则纵富役贫,科敛则以一取十,词讼则颠倒是非,税粮则征敛无度。甚至役使良善,奴视里甲,作奸犯科,民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