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但品级低,和这位兵备道大人也从未蒙面,更是个文官瞧不起的军将。而自己,为何却是能获此殊荣?
不过这让董策心里踏实了不少,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那老仆话音未落,里面便是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那老仆应了一声,向董策使了个眼色,把门打开了,董策深吸口气,攥了攥已经出汗的双手,低着头走了进去。
不是他心理素质不好,盖因要见的这个人,实实在在的是可以对自己生杀予夺的!
进了书房,门便在外面关上了,董策只觉的视线暗了一下,然后鼻端便是充溢满了笔墨书香。董策不敢抬头,双膝跪地,行大礼,口中称道:“末将十里铺贴队官董策,参见大人!”
书房中微微沉闷了片刻,接着董策便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淡淡道:“起身吧!”
董策应了声是,小心的站起身,抬起头,终于是看到了这位久仰其名的冀北兵备道刘大人。
大约五十许人,清瘦清瘦的,看上去颇为的儒雅温文,这会儿正自坐在书案后面,董策来了,他连头都没抬,依旧是伏案处理文牍。
董策自然不敢催促,打眼儿往四面一瞧,便看到这偌大的书房之中,靠着四壁的柜子里,桌子上,柜子上头,摆满了书。而除了这海量的书之外,其它用度,也只是一般。
董策一路过去,心里大抵也有了个印象,这位兵备道大人很是俭省。宅子里面的家人仆役很少,吃穿用度甚至还比不上一般乡绅人家。
但是他更清楚,在这大明,在这个年代,一个不贪的官儿,绝对不代表就是个好官。有些人不贪污,不受贿,性格刚烈,敢于直言,但是当这等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做一件错事儿的时候,往往带来的后果尤其酷烈。
刘若宰不抬头,董策便一直在那儿恭谨的站着,申请之间并无丝毫的不耐。
过了差不多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刘若宰方才一推面前的文牍,撂下笔吁了口气,抬起头来。
他见董策还是恭谨的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暗暗点头。他淡淡道:“你年纪虽轻些,倒是颇好的定力。”
董策微微一笑,从容道:“大人忙的都是要紧的大事,末将却是不打紧的很,自不敢惊扰了大人。”
“你说话倒不似个武人,没那般粗鄙。”刘若宰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诧道:“可认得字?”
纵是在董策这个武将面前,他也丝毫不掩饰对武人的鄙夷和不屑。
董策微微弯了弯腰:“小时候父亲请过先生教给读书写字,末将字儿写的不甚好看,不过倒也勉强看得过眼。”
他态度很恭敬,却不是那等奴颜婢膝,自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这等不卑不亢的气质,让刘若宰对他颇有些好感。
“你一个武将,写好字有什么用处?”刘若宰淡淡道:“不过能识文断字,总是好的,明白些圣人教化,也省的每日间只是打打杀杀。”
董策只有应着。
刘若宰盯着他,忽然道:“你刚从侯家伟那儿出来吧?”
董策应了声是。
“听说侯家伟许你了一个把总的位子,为何没做?”淡淡的声音传来,董策抬头,对上的是一双虽然苍老,却是锐利清澈的眸子。
那眼神,似乎是能看穿一切。
董策思忖片刻,道:“无他,不愿意在此等人麾下为官而已。”
“哦?”刘若宰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说说。”
“是!”
董策应了一声,道:“侯家伟家中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奢华。房屋豪华阔大,下人小厮也尽是俊俏男女,一餐之费,怕有纹银百两之多!而镇羌堡下面的官兵,却还在忍饥挨饿!从过年到现在,滴水未落,眼瞅着到了秋收之时,大部地区依旧是颗粒无收,民不聊生。而似侯家伟这般贪官污吏横行,士卒军饷,极多克扣,到手的那些,根本糊口都不够,许多军士,都是靠着妻女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能勉强度日。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末将深为此不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