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这么多贵族的接触中,我意外发现,那套启蒙思想已经侵入了许多下一代贵族的脑中。启蒙思想的威力,已经那些名家手中的笔所制造出的能量,令我不得不注意。只是,我对启蒙思想这种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经过验证,还没有进入广大平民心中的新物事并没有兴趣,我只是对那些作家、思想家的笔产生了兴趣。
我需要一个御用笔手,我需要这个笔手为我“歌功颂德”,即使这些功德完全是捏造也无所谓。只要这个笔手有足够的影响力的话,那么他所写的文字就是事实。我需要在民众间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以求能够在上位之后减少来自民间的压力,并且令我能够在民众面前有更多的转圜余地。
我想到了一个人,伏尔泰。
现在的法兰西,伏尔泰不仅作为思想家还是一个普通人,他都十分特别。他是少数几个不反对国王存在的思想家之一,同时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也是一个品格高尚者,他几乎没有任何的丑闻。
借用伏尔泰先生伟大的笔,来塑造一个光明伟岸的法兰西王储路易。我自认为想法很好,但是在我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却有一个致命的阻碍,使其成为梦幻泡影。因为我还不被允许离开凡尔赛。
我的祖母在将我“软禁”起来的时候,曾经说过“除非她死或她认可,否则不会让我出来”的话,这意味着我将要继续等待。
我并没有再等待多久,一七六八年,在我失去自由整整四年后,我终于摆脱了枷锁,只是交换条件却是沉重的。
好不容易已经产生了一些亲人情感的祖母,她在这一年结束了六十五年的不算灿烂的生命。
她临死的时候,含笑对我说:“路易,你恢复自由了。”
我父亲死后,我就可以正式用上“路易”这个名字,而不是将它作为一个摆设。然而,我的祖母这却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称我为路易。她一直叫我“奥古斯特”,也许她是没有认可我的能力,也许她是叫起“路易”就会想起我的父亲,答案不得而知。
她的逝去并没有对王宫产生多大的影响,国王陛下依旧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依旧搂着她的情人得过且过;其他贵族依旧围在国王身边,竭尽心力地讨好最高统治者。
我没有悲伤,但是却有无限地惋惜和感叹。或许人便坚强了,心就会越来越硬,不再会流泪,不再会悲伤,变得冰冷,变得无情。惋惜和感叹是现在的我所能表现出的极限,这或许是祖母多年来对我施加的“爱的教育”的成果,我相信她如果多活几年,我连这起码的一点惋惜和感叹都不可能会有。从这一点来说,我祖母现在逝去,或许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我还能活得像一个有着一点点真情实感的人,而非是六亲不认、心底残忍的暴君。
王后死后,宫中秩序并没有变乱,所有人和事都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我却在这个时候得到了一笔迟到的横财。
当年蓬帕杜夫人死后曾经给了我一笔可观的遗产。这笔财产后来在审计的时候被我的祖母以我的名义提前取走,其中还包括了现在已经发展为法兰西与瑞士边境最为繁荣的工业城镇费尔奈的所有凭证。现在,它们回到了我的手中。
钱永远是一件好东西,虽然暂时我还不知道它应该怎么用,但是拥有它们对我不会有什么坏事。
除了钱之外,同时到我手中的还有一封蓬帕杜夫人亲笔写给伏尔泰的介绍信。这个世上是否真的是冥冥之中就有注定?我正愁没有门路可以去认识伏尔泰,现在居然从天上掉下来了这么一件东西。若是在四年前得到了,我绝对不会明白这封介绍信的价值,而现在,它正是我树立良好形象的第一步的重要工具。
我并没有急于前往费尔奈。因为现在的我就算是站在伏尔泰面前,也很难让他动起笔来,我还需要等待。只要伏尔泰活得够长的话,在我成为国王之前,我都可以先不去理他。我要将他放在最关键之时来使用,不能提前浪费了。
费尔奈这座昔日的村庄,今时的城镇,在暗中实际上得到了我祖母的照顾。当年我的祖母虽然摧毁了蓬帕杜夫人一手建立的影子帝国,但是她还是留了一手,那就是费尔奈。因为在蓬帕杜夫人所有的遗产中,当年的那座小村子并不惹人注意,所以,费尔奈得以在贵族的眼皮底下成长起来。
它虽然是法兰西的领土,但是却不受法兰西的监管,这是当年蓬帕杜夫人得到它的时候顺便从我祖父那边讨要来的权利。费尔奈实际上是一个自治的区域。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费尔奈可以不缴税了,只是税款不用收入国库,而是分成两份,一份为镇民自治委员会的公款,一份为所有者的红利分成所得。
今年,作为所有者的我,可以分得五十万至一百万里弗尔。这就是工业化后所带来的经济优势,如果继续下去,我相信收入还会增多。
不过,我也深知以我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保卫自己的财产,如果我将我的收入暴露了,我很有可能失去它。因此,我执行了这几年我祖母的策略。
她将每年从费尔奈得到的分红全部又返还回去,投资费尔奈的产业,以使得费尔奈能够连续几年进行升级。我也照此办法做了。
所以,在年底的时候,当费尔奈方面的联络者给我一张账单和收据后,我也只能干看着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