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老神棍说话的用词改变了,我也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被人拥入了怀中,我从眼前衣料的颜色、款式上看出,拥我入怀的正是老神棍。
老神棍安慰着我,说道:“孩子,你不需要害怕,您的祖父国王陛下,不就活下来了吗?还有英格兰的伊丽莎白女王陛下,她也曾经得过天花,却也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还带领英国成为了最强的国家之一。你没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上帝会保佑你的。”
老神棍越是和蔼可亲,我心中就越是愧疚。
他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安慰着害怕、恐惧的小孙子,但是,这个小孙子却别有用心。
谎言必须依靠更大的谎言才能掩饰。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回头,我已经无法回头。”
我硬下心肠,说道:“不,我们不能只依靠上帝。上帝虽然无所不能,但是上帝是不会去救那些只会依靠他的人。”
我从老神棍的怀中起来,我看着他的眼睛。虽然“交手”多次,但这是我第一次与他对视。我发现,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惊讶,我猜测是我刚才的那番话令他这样。
我严肃认真地请求道:“教授,请让我接受人痘接种手术,请让我彻底和天花绝缘。”
老神棍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半张着,我能看出他如今一定非常非常吃惊。
接种人痘,这就是我原本的计划。我并不是想真的这么做,而只是期望老神棍能够将我说的话一句不差地告诉蓬帕杜夫人,然后,若是我被允许进行了这场接种手术,那便等于是蓬帕杜夫人为了满足我的愿望向对人痘不冷不热的国王提出了请求。
这样绕了一圈,十分麻烦,而且有两个很大的缺陷。一个是我无法控制老神棍,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夫人,另一个就是夫人的请求若是不被国王陛下允许的话,那我就可能根本得不到确认。
过了一会儿,老神棍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不住地点头,并对我说道:“好吧!我可以试一试,但是,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够接受手术,毕竟法兰西太保守了,而且‘人痘’还必须从英国去弄,成本很高。”
老神棍的话说得很不自信,但我已经很满意了。我现在能够确定,老神棍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蓬帕杜夫人,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真心这么说,更是因为如他所说的那样,接种人痘成本太高,他连私下为我接种的可能都没有。
这是一节在某种意义上很愉快的科学课,我终于放出去了一个饵,但与此同时,我的内心也很愧疚。
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立即冲到教堂,对着十字架做忏悔,可是这简单的愿望,却也成为了奢侈。
我心不在焉地上完了击剑课,这件事深藏在我心,我都没有告诉小亨利。
接下来,我开始等待。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可是,我始终等不到回应,即使是到了圣诞节前最后一节科学课,老神棍也只是让我等一等。
等不到人痘接种,但是等到了老神棍的回应,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细细想来,老神棍让我等,可能有两种原因。一是他在敷衍我,企图用时间冲淡我的记忆,二来便是准备还不够充分。
我直接忽视了第一个可能,而选择相信第二种可能。在这最后的关头,我只能选择认为蓬帕杜夫人已经做出行动,这是我内心自尊的选择。
我暂时放下了天花的事,因为圣诞节已经到来了。
天花现在对于我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圣诞节。
其实圣诞舞会的名称有些不贴切,舞会是在圣诞节的前一夜,称呼为“平安夜舞会”才更为合适。
舞会开始前的两个小时,我终于穿上了真正属于我的服装,男性的衣服。从今天起,我将要永远地告别行动不方便的女装。
我的衣服非常华丽,布料是上等的,颜色是纯洁的天蓝色和白色,其上还穿着红色的丝线。我在照镜子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身上的这套衣服,和那法兰西国旗是一样的颜色。我不知这是巧合还是上帝的玩笑,但是我却笑不出来。
蓝、白、红,这是我最喜欢的三种颜色,可是,这颜色组成的国旗若是出现,就代表着我的脑袋会搬家。我宁可法兰西继续用着白底黄鸢尾花绘成的单调旗帜,也不愿三色旗覆盖高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