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同是改造人员,那对方极有可能是认识吴红棉的,这让林沅松了口气,好歹不用再费心去跟村里人打交道,少了不少麻烦。
见梁敏茹还眼巴巴的盯着她手里的包子不放,林沅干脆把包子朝她递去,“我看你饿得不轻,你先垫垫肚子,吃完了再回答我问题。”
梁敏茹见林沅态度和蔼,也不像其他的农村妇女那样排斥厌恶她,现在还愿意提前把包子给她,鼻子不由一酸。
她现在饿得手脚发软,虽然告诉自己不能轻信,然到底是本能战胜了理智,伸手就把包子接了过来,拿出其一个掰成两半儿,开始狼吞虎咽。
看她噎的直翻白眼,林沅又把自己水壶里的水给她喝了,等她半个包子吃完,又把剩下的都揣进衣服里收好后,才跟她打听起吴红棉的事儿。
“你认识红棉姐?你是她什么人?”梁敏茹没想到这人跟她打听的居然是吴红棉,顿时又警惕起来。
林沅看她那防备的小模样到没有生气,“我是受了别人的托付,吴红棉在上海有两个朋友想知道她的近况,不过路程太远不方便亲自过来,就托了我帮忙,怎么,妹子你认识吴红棉?那能不能带我去见她?要是不方便的话,你把她领过来这边也行。”
确定了林沅没有恶意,梁敏茹紧绷的神经倒是松了些,但听她要见吴红棉,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摇头道:“你来晚了,半年前红棉姐就出事儿了,红棉姐的妈妈一年前淹死了,后来村里有个赖子欺负红棉姐,她反抗的时候把人给杀了,就连夜跑进了大山,一直没出来过,有人说她已经被野兽吃了,不过我不信,红棉姐可厉害了,懂医,还会配药,当初我爸爸差点病死,还是红棉姐帮忙治好的呢。”
梁敏茹说完,许是想到了什么,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可惜自从红棉姐失踪后,我们这些改造人员生病了再没人给我们治了,你不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有多坏,他们欺负我们,随意打骂我们,还不给我们饭吃,任由我们病了也不给治,要不是红棉姐,我跟我爸早死了,可惜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她,而且我还胆子小,明知道她躲进了山里,却根本不敢进去找她。”
梁敏茹似乎压抑了许久,这会儿对着林沅这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就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都倒了出来,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林沅没想到吴红棉的妈妈已经死了,她也杀了人,还逃进了深山老林,这让她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心情格外沉重。
然而想到之前张明丽说的,有人在上海的吴家老宅看到过吴红棉,林沅很又打起了精神,她宁愿相信那人看到的真的是吴红棉,也不信她会这么轻易的葬身大山里。
林沅原先准备了不少东西,本打算见到吴红棉后就交给她,让她安心的在这边再等上一段时间,要不了多久上面的政策风向将会转变,下放人员很就能平反回城,没想到这些再也派不上用场。
她看了看梁敏茹,小姑娘是江浙人,父亲当初是个大资本家,她小时候倒是过了几年大小姐的日子,可惜运动一至,树倒猢狲散,再加上家里又有海外关系,就被当成了典型打倒,家产没收,全家都被抓了批*斗,连当年只有七八岁的梁敏茹也没放过。
梁敏茹的母亲跟父亲离了婚后再嫁,彻底脱离了漩涡,据说当初是要带着梁敏茹一起的,只要她跟父亲断了关系,改了姓,就能免受折磨,哪里想到小姑娘脾气还挺倔,硬是咬牙不肯,跟着父亲一起下放到大坝子村,这一过就是将近十年。
也是在这里,梁家fù_nǚ结识了同样下放过来的吴红棉母女,那时候梁父病重险些活不了了,还是吴红棉给他用了当初林沅为她准备的药,才救回了性命。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吴红棉也坚信林沅曾跟她说过的,平反回城的希望迟早都会到来,她在大坝子村一年一年的苦熬着,愣是咬牙坚持了将近七年,哪成想先是吴母淹死,再后来她又被村里的赖子盯上骚扰。
在险些被强*暴后,忍耐到极限的吴红棉直接用药将人迷晕,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把赖子给杀了,自知继续留在大坝子村不会有好下场,无牵无挂的她连跟梁敏茹告别都没有,就逃进了深山里。
见小姑娘哭的打嗝,林沅收拾好心情,安慰了她几句,想了想,又将随身带的包裹都塞给了梁敏茹,让她收好。
反正这里面的东西本来就是给吴红棉准备的,既然现在暂时找不到吴红棉,把这些东西留给与吴红棉相识一场的梁敏茹也是一样。
这些年小姑娘在乡下可是遭了不少罪,没过过几天轻日子,本该是接受教育的大好年华,却要在乡下继续蹉跎时光。
看她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像,又想到她方才提及已经要饿死了的父亲,别的林沅帮不上,但这包裹里有不少吃的,有钱和票,还有她特制的补身体的药丸,如今都留给梁敏茹,好歹能让这对fù_nǚ坚持到平反回城。
把包裹塞给梁敏茹,见暮色已深,时候不早了,林沅领着梁敏茹把包裹藏进一个隐蔽的石洞里,叮嘱她不要被人发现,就跟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大坝子村。
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梁敏茹擦了把眼泪,想到方才对方跟她说的,要不了一年他们就都能平反回城,虽然告诉自己对方的话不可信,但还是忍不住生出希望。
梁敏茹原本麻木无神大眼里也多了丝神采,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她都要努力的带着爸爸活下去。
林沅回到家的时候,上海这边已经是深夜,她在空间里换了装,去了易容才出来,看着小木床里,头挨着头挤在一起的双胞胎,沉重的心情才好了些。
想到吴红棉,林沅不相信她已经不在人世,她决定等有空就去吴家老宅那边转转,既然有人看到是吴红棉放火烧了吴家老宅,总不可能是鬼干的。
说不定吴红棉躲进深山里没有死,想办法逃到了上海,再一把火烧了老宅,连带着把跟她有仇的吴珍莲和吴父都烧死在了里面呢?
然而接下来林沅去吴家老宅附近转悠了好几回,也没发现什么痕迹,就连先前那个咬定放火的是吴红棉的邻居也改了口,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或是自己生出的臆想?
没找到什么线索的林沅只能暂时把这个放下,在出月子没多久后,她的工作也恢复了,每天除了抽空回家奶孩子,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研究新型药物上。
转眼就到了下半年,当沉迷在研究和养孩子的林沅再次听到广播里播音员的哽咽声,才恍然发现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七六年九月。
由于领袖去世,此时群龙无首的京城陷入混乱,卫戍师的jūn_rén们愈发忙碌,林沅已经好些日子无法联系到京城的舅舅。
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舅舅的安危,但知道陆家这回站对了队伍,新的领导集体很就会赢得最后的胜利,她也就压下了心的焦躁,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直到双胞胎开始吐字不清的学说话,已经会磕磕巴巴的喊妈妈的时候,反*革命集团倒台的消息传来,整个上海乃至全国各地到处沸腾起来,群众们开始欢天喜地的庆祝,笼罩在国人头顶十年的阴霾瞬间散去。
这会儿林沅根本顾不上研究了,看着实验室里陷入癫狂兴奋的同事们,有些人仰天大笑,还有人嚎啕大哭。
这十年实在太难熬,折断了无数人的理想,毁了多少个人生,如今阴霾一朝尽数散去,便是连张教授这样的迟暮老人身上都透着一股蓬勃朝气。
晚上回到家,老太太特地做了丰盛的饭菜庆祝,江老教授和江晔都喝的酩酊大醉。
被江晔一把抱住的林沅,看着他微红的眼,也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又笑了起来,“未来会更好的!”
“是的,一定会更好,土豆和地瓜是幸运的,他们的未来一定会比我们这一代好的多。”
江晔想到十年前倒在血泊里的奶奶,以及刚下放到上林村时的茫然和心灰意冷,再对比如今的幸福,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林沅的脸,轻笑,“这一生,幸好遇见你。”
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何种模样,是人还是鬼?
江晔又恍惚的想起了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梦里头没有爷爷,没有双胞胎,也没有林沅。
第164章
在si人帮垮台后,新任领导集团随即开始为过去十年遭受迫害的那批人平反,十一月旬,江老教授接到了清大的邀请,希望他重回清大,担任生物学系的系主任。
对这个邀请,江老教授有些犹豫,他教书育人了一辈子,对清大总有种特殊的感情,如今校长亲自邀请他,还跟他说了学校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重新恢复招生的事,这让江老教授既兴奋又激动。
然而林沅和江晔的工作都在上海这边,双胞胎年纪还小,离不开父母,他如果选择回清大,那势必要跟他们分开,这让尝到含饴弄孙甜头的江老教授哪里舍得,然为国出力的念头终是占了上风。
林沅和江晔对江老教授的选择自是支持的,凭他老人家的能力和水平,继续留在研究所的药植园里当一个看园人实在是浪费,教书育人才最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