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嬷嬷和纪沁得了消息,乘马车赶过来,到了酒肆边上,纪沁当先跳下马车,看到那处的情形,急匆匆地跑过去。
“阿姊,阿姊!”纪沁边跑边喊,董嬷嬷跟在她身后。
纪愉恍惚中听到纪沁的声音,口中唤的名字从“段殊”换成了“念念”。
纪沁跑近来,看清了她的样子,眼泪当下就在眸眶里打滚,“阿姊,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
董嬷嬷也跑来了,一瞧这情形,也吓了一跳。
纪愉在纪宣怀里挣扎,一只手抓到了纪沁,口中又含糊不清地喊着,纪沁连忙握住她,“阿姊,我来了,你别哭了,我们回家、回家了……”
董嬷嬷也在一旁急道,“三姑娘醉成这样,还是赶紧回府吧。”
纪宣不顾纪愉的挣扎,抱着她上了马车,段殊一直跟到马车边上,看到他们走远了,才收回视线,敛目在原地站了好一瞬才离去。
回到府里又是好一阵折腾,灵缈苑的丫鬟们都吓坏了。到了戌时,纪愉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董嬷嬷离开时,纪宣和纪沁两兄妹仍留在灵缈苑里。
寝屋里的丫鬟都被遣出去了,纪沁坐在床榻边上望着熟睡的纪愉,纪宣就站在她边上。
“哥哥,阿姊知道了,怎么办……”纪沁扭头,仰面望向他,往常活泼的小脸明显蔫了。
纪宣闭了闭眼眸,嗓音异常低哑晦涩,“我不知道。”
纪沁急了,霍地站起来,“你怎么能不知道?你明明早就晓得你不是爹爹的儿子,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阿姊知道吗?”纪沁瞥瞥纪愉,刻意放低了声音,“阿姊被你骗了这么久,她很生气,她讨厌你了,你还不快想想法子!”
见纪宣不言语,她急得眼眶都红了,上前扯着他的袖子,“哥哥,你不是跟我说不会害阿姊吗?不是说会对阿姊好吗?我都相信你了,你不能只是说说啊,现在、现在怎么办嘛?”
纪宣的眸光终于从榻上那人身上移开,深黝凤目望向一脸着急的妹妹,干涩的唇微翕,“不只是讨厌,”他的眼神无望地黯了下去,一字一字将不愿承认的事实说出口,“她对我,不只是讨厌。”或许已经是厌憎、痛恨了罢。
想起今日她那般排斥他,纪宣心头泛起一阵闷痛。
他的话,纪沁虽然不甚明白,但他眼中的痛苦,她却看到了。纪沁是豆腐心,先前她还因为纪宣的身世气他、埋怨他,然而现下看到他这样难过,就全然不记得那些,只晓得跟着他难过了。到底她心里还是把他当兄长的。
纪沁望着他可怜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晌,就只帮他想到一个法子。她的小手探过去,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掌,“哥哥,待阿姊醒了,我、我帮你讲好话。”
“好。”纪宣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但是在纪沁眼里,那笑容已经比哭还要难看了。
纪宣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早了,你回去睡吧,到外头叫两个人送你。”
“哥哥不回去吗?”纪沁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纪宣平静道,“我再陪陪你阿姊,等她醒了,恐怕……”就不愿意见他了罢。
他没有说完,纪沁却有些明白了,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一个人出去了。
*
纪愉醒来时,纪宣已经不在了。他将时间掐得极准,没有让她一醒来就瞧见不想看到的人。
看到纪愉醒了,几个丫鬟赶紧过来侍候,盥洗的水、巾栉都备好了,纪愉却就着软枕懒懒靠在榻上,不言不语,神情恹恹,雪泱上前探问,她只是摇头,对昨日之事一字不提。
这般窝了个把时辰,到了辰末,董嬷嬷来了,自然又是问起昨日之事,纪愉不想教她担心,强颜搪塞了几句,董嬷嬷虽不大信,但也没有再问。她走后没多久,纪沁就进来了。
现下看到纪沁,纪愉的心情委实有些复杂,既难过又庆幸。
孙氏是纪沁的亲母,纪宣是纪沁的兄长,他们是一家人,然而孙氏和纪宣是害她的凶手,纪沁却是真心待她的人。如今,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更是她在这个家里仅有的亲人。
从今往后,她只有一个妹妹,再也没有什么哥哥了。
纪沁走到榻边坐下,目光小心翼翼地在纪愉脸上逡巡了一遍,见她脸色仍然苍白得紧,精神也不大好,很是心疼,“阿姊好些了么?”
纪愉嗯了一声,垂眸瞥着薄薄衾面上的花纹,显然并没有兴致多说什么。
纪沁捏着手指,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开口,“阿姊,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了。”纪愉微微掀眸,竟淡淡笑了一声,“似乎只有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罢。”
纪沁闻言急了,“阿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我、我……”她不知如何解释,小脸急得皱起来,紧紧抓着纪愉的手。
纪愉到底对她心软,舍不得看她为难,绷住的脸松了松,“罢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念念,阿姊心里清楚,一切都与你无关。”
纪沁松了口气,眼里露出欢喜,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弱声恳求道,“那阿姊也原谅哥哥,好吗?”这话一出口,她看着纪愉的脸一下子冷了,心里登时凉了半截,慌张道,“阿姊,哥哥他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他、他是不敢告诉你,他怕你生气,他说会对你好的,阿姊,你能不能不要怪他,我们跟哥哥和好,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