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转过身,用乞求的目光望着纪愉道,“三姑娘,夫人近日抱恙,现下还卧在榻上,可否让老奴先进屋服侍夫人更衣?”
纪愉沉默地看着菱花门,半晌点了头,语气淡漠地道,“给你半刻钟,告诉她,我在佛堂等她。”言罢转身走了。
半刻钟后,孙嬷嬷搀着孙氏去了佛堂。
纪愉望着走进来的妇人,眸色微动。
一年未见,孙氏显然比先前更加清瘦了,眼下又生了病,脸色极差,甚是憔悴。她穿着一身青色布衣,满头青丝只绾了个简单的垂髻,眉眼间看得见病气。
若是在以往,纪愉瞧见她这副样子,少不得要心疼。然而,目下,她只是站在原处望着孙氏,复杂的眼神中再也瞧不出昔日的母女情谊。
事实上,也无甚情谊。饶是有那么几分,现下在纪愉看来,只觉得可笑。甚么母女情谊,不过是她自个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罢了。想来孙氏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吧。
“阿愉来了?”孙氏朝她走近,神情寡淡的脸庞上浮出淡淡笑意。她在纪愉面前站定之后,就把孙嬷嬷遣退了,佛堂里只剩下纪愉与她两个人。
纪愉不说话,孙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复温言道,“许久不见,阿愉你长大了不少。”
“你期盼我长大吗?”纪愉徐声问她,眸子定定地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丝表情。
“自然。”孙氏接了话,“你能平安长大,我也算不辜负你阿娘的嘱托。”
“你当真在意我阿娘的嘱托,又怎会在爹爹走后一个人躲出来,对我们撒手不管?”纪愉面色淡然,语气也是平静的,“要我说,你是在爹爹面前做戏做得太累了吧,所以……他一走,你就迫不及待地逃出来了?你,根本没喜欢过我爹爹吧?你对他可有半点真心?”
她把话抛给孙氏,以为孙氏会辩解,却没想到孙氏却是虚着脸皮轻轻一笑,反问她了她一句——
“难道你爹爹待我不是如此?他心里装着的女人还不是一直只有你阿娘?”
纪愉神情微微一滞,眉心蹙起,忽地抬高嗓音,“所以,你就背着我爹爹找别的男人?连儿子都给他生了?”
孙氏闻言面色陡然一变,目光冷下来,“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容修说出来的话。”
“是谁说的,重要吗?”纪愉气怒地走近一步,“重要的是,纪容修究竟是不是纪家的血脉!”
孙氏略怔,随即释然笑了一声,“你既已知晓了,又何必来问我?难道容修那个傻子没有全部告诉你吗?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会告诉我什么?”纪愉怒声道,“你们mǔ_zǐ俩骗了所有人,我爹爹到死都不晓得他最爱重的儿子是别人的骨血,你说,纪容修他能告诉我什么?”
纪愉气到了极处,看着孙氏恨声斥道,“亏我喊了你那么多年的母亲,你既然心中有人,当初为何要嫁到我们家来?你既已嫁给我爹爹,就不该背着他偷人,你不知羞耻,你——”
“我不曾偷人!”孙氏霍然打断她。
“那纪容修是谁的?你说啊!”纪愉眼眸发红,咬牙吼道。
孙氏默然望着她,半晌缓缓道,“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全都告诉你。”她低眸,盯着黑石地面幽幽道,“成国公府的大爷段晙,你晓得吗?”
段晙?
纪愉眼中有一瞬的空茫,随即蓦地变了脸色,脑中某些诡秘难解的线索倏然间连到一处。
原来,念念口中那个含糊不清的“什么段什么”竟是段晙。
段晙,段殊的父亲,她前世的公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