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愉喝多了酒,纪宣自然是不高兴的。前世他们也来裕国公府赴宴了,但是那时纪愉并没有像今天这样。
纪宣的脸色很难看。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他这段日子对纪愉太过放纵,才让她忽然如此胆大,居然敢喝成这个样子。
然而,纪愉此刻却意识不到他在生气,因为她现下脑袋发晕,目光飘忽,感觉身子又累又沉,连眼皮都不争气地打起架来,直想倒头大睡,已经无暇顾及纪宣了。
“好难受,好想睡觉……”她眯着眸子,眼神迷蒙不清,有些难受地皱着眉头。
借着车内那盏铜镂行路灯的淡光,纪宣看见那颗小脑袋歪靠在马车侧壁上,随着马车的行进,一颠一颠的,显然很不舒服。
他原本气她不顾身子,放肆喝酒,不想给她好脸色,可是目下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硬不下心肠了。
“过来。”语气虽然不佳,手却还是朝她伸出。
“哥哥……”小手搭进他的大掌,人也随之站起,昏头昏脑间,还未站稳,就朝他栽过来。
小脑袋撞到厚实的胸膛,浓浓的醇香酒气弥漫,纪宣捞起她,将她挪到身边的坐板上,侧身坐着,让她靠在他肩窝里。
从坚硬的车壁换到相对柔软的肩窝,脸庞紧贴着料子极好的衣袍,鼻间充盈着纪宣身上清冽的气味,这感觉舒服多了,纪愉满意地阖眼,脑袋挪了几下,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抱着纪宣的胳臂睡了。
在这种既难受又迷糊的时刻,她只凭着本能寻求舒服的待遇,压根没有去想这个样子睡在哥哥怀里是否合适。
纪宣更不会去想这个。
马车行得不紧不慢,辘辘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车厢里,铜灯暖黄的光兀自摇曳。微凉的晚风拨开车窗的帘幕,吹拂着小姑娘鬓额处的细碎的绒发,她的呼吸渐趋均匀,靠在他怀里的脑袋忽然往下滑了一些。
纪宣臂弯微抬,将她搂紧,凤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眼底盈满一片难以窥透的深沉。
她显然已经睡着了,粉嫩的朱唇微抿,醉后的脸颊泛着浅浅红霞,娇妍美丽。
他就这般静静望了许久,冠玉一般俊美的脸庞变得异常凝重。他忽地抬起手,想摸摸她俏丽的脸颊,描摹那熟悉的轮廓,然而探近了,却又停住,修长的手指终是收拢,再缓缓攥紧,泄了气般沮丧地收回,垂放到身侧时,猛地撞到冰冷坚硬的坐板上,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甘。
这一世,他立誓要护她、爱她,将前世相欠的加倍还给她。这些,他都自信可以做到。然而,有些愿望,就是重活几世,也没有办法实现——
无论他做得多好,都永不能得到她。
甚至,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在她心里,他是同父异母的哥哥,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身份。
他知道他不是,却不敢告诉她,也不能告诉她。
这一生,他仍旧要安于兄长的身份,照顾她,疼爱她,让她幸福。可是,即使宋言深和段殊都没有机会了,也永远轮不到他。他终究要将她拱手让给另一个男人。那一天总会到来。
这事实,教他切齿拊心,却毫无办法。
他的命运,一开始就是错的,便是重来多少次,也没有办法修正,只能……认命。
*
次日,纪愉醒来时,日头已经高照,灵缈苑里一片暖融融。
雪泱和青桑进屋时,纪愉正坐在衾被上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