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武青玦往竹林深处走,看似闲庭信步,但她分明能感觉到他移动的方位是有迹可寻的,并非随意而为。这样走了一阵,林中的迷雾越来越浓,前后左右的风景却没有丝毫变化,韩香猛地停下来,面色微微一沉,笑容第一次从他的脸上消失。武青玦看他面色不同寻常,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倒小看这竹林里的阵法了,这不是普通的隐雾迷踪阵。”韩香笃定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即是怀疑,还带着一点点兴奋,他的眼神因了这些变幻的情绪越来越亮,“是九曲七星隐雾迷踪阵。”
“很特别吗?”武青玦好奇地道。韩香脸上这一刻浮现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叫做神往:“传说九曲七星隐雾迷踪阵布在通往仙界的入口,凡人若是能通过此阵,就能进入仙界,所以有人说,哪里布了此阵,哪里就是仙界之门。”
“竟有这样的传说?”武青玦心底因转世之事虽然对鬼神之说略有保留,却也不敢全然尽信,“这世上,真有神仙?”
“这世上有没有神仙我不知道。”韩香笑了笑,目光出奇坚定,表情带着一丝不认输的犟劲儿,“不过这九曲七星隐雾迷踪阵,却只载于古籍之中,鲜少有人亲见,既然在这里遇到,香岂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闯阵机会?”
“你确定这就是那个什么九曲七星隐雾迷踪阵?”武青玦疑惑道,“你既然没见过,要怎么闯阵?”
“事实上不是闯。”韩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从来没有人可以闯进这个神仙阵,据说它只接纳有缘人进去,我只不过是想试一试,我们是不是那个有缘人。”
武青玦蹙了蹙眉,仍是不解。韩香拉着她大步向前走:“不用想太多,试试就知道了。”
雨雾滋生出迷雾,迷雾混淆着雨雾,一会儿浓重,一会儿轻薄,前后左右都是一片茫茫,空气阴冷,地上的枯叶被雨水浸透,踩下去“咕咕”地响。迷雾变幻着浓度,飘来荡去,竹林还是竹林,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韩香停下脚步,看着四周不变的风景,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穿过这个所谓的神仙阵,面带苦笑道:“看来我们不是有缘人。”
“有缘人……”武青玦蹙起眉,耳边那呜咽的笛声一直断断续续地回响着,她沉默地听了一会儿笛音,将手从韩香手里抽出来,抬眼看他,“我们分开试一试。”
“嗯?”韩香微微一怔。武青玦叹道:“我觉得那笛音和这阵法或许有什么联系,既然只有我听得到,那么就分开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韩香沉吟片刻,手掌摊开递到她面前,他的掌心躺着一颗螺旋形的金色小石头,石头上天然的纹路形成一个奇怪的符号:“这是幻音砂,你带在身上。”
“做什么用的?”武青玦好奇地取过来。韩香淡淡地笑道:“你带在身上,我可以听到你周围的声音,如果发生什么事,可以赶来帮你。”
“这么神奇?”武青玦惊讶地瞠大眼,那不跟手机似的?这当口也无暇细问,只点了点头,慎重地将石头放进随身的小荷包里。韩香将手中的油伞递到武青玦手上,看着她撑着伞,转身隐入迷雾竹林里。
没想到一时兴起跟着小白猫进入这竹林,会发现这么有意思的事……他的目光带上几分无法探测的深沉……甚至比师父交待他寻找那件东西的事更有趣呢?这竹林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师父知不知道呢?似乎在这小猫的身边,总是不断有出人意料的“惊喜”发生,实在……太有意思了……
武青玦并不懂得怎么闯阵,她只是单纯地,凭着自己听到的那缕笛音,一步一步往竹林深处行去,雨雾渐渐地稀薄,笛音如泣如诉、时断时续,但音量似乎清晰了一些,竹林里没有小径,只有竹丛与竹丛之间的空地,东一小块西一小块,没有什么规律地连接起来,却也似蜿蜒的路径一般。笛音的音色越来越亮,但雨似乎要停了,那笛音飘荡在雨雾中,似乎也要随风飘散、了无踪迹一般。武青玦心中一急,加快脚步向着笛音似乎快要散开的方向迅速地奔过去,油伞频频撞上粗壮的竹身,脱手而出,跌到身后较远去,她连转身捡起伞的功夫都顾不上,只顾着往那心中的笛音奔去,在那哀婉的尾音完全要消散的那一刻,眼前豁然一亮,浓厚的迷雾奇迹般地散开,破碎成丝缕,在空中淡淡地飘浮着。前方出现一块不是很大的较为开阔的空地,地上铺了规则的石砖,正中,一块巨大而奇特的石碑拔地而起,巍峨高耸,顿时抢去她全部的目光。
石碑不知是用什么材质雕就,色泽青如新竹枝头刚刚才展开的第一片嫩叶,驮碑的巨鼋差不多有一人高,鼋背上却不是寻常见到的长方形碑,而是雕刻成圆形有缺口的奇特形状,看上去像一轮散发着清冷光晖的残月。然而这些都不是吸引她目光的关键,牢牢锁住她目光的,是那残月碑的顶端,侧坐着一个青丝如瀑、白衣飘飘的男子。那青丝也不知有多长,缠绵悱恻地从他的头顶逶迤而下,华婉地从男人的肩背直铺到碑身上,那白衣也不知有多轻,宽大的衣袂飘逸地垂在碑身上,如墨的青丝,如雪的白裳,在寒冽的风中缱绻相依,如情深意厚的爱侣般死死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他的手里,拿着一支如翠玉般的竹笛,正缓缓从唇边移开。他便是那吹笛的人?武青玦蓦地瞪大眼,只觉大脑停止了运作,脑海里一片空茫,完全无法思考。一直如泣如诉地回荡在她耳边的笛声消失了,稀薄的雨雾随着笛音散开,雨完全停了,四周安静无比,竹枝竹叶上,悬着晶莹剔透的雨珠,只有迎面而来的风还带着湿润的气息。奇异的是,那坐在石碑上的男子却一身干爽,不但衣袍没有被雨丝雨雾浸润分毫,连那石碑都只有巨鼋身上才沾了一点湿气。罗衣飘颻,组绮缤纷,淡淡的白雾飘浮在白衣男子身边,他垂荡的衣袂将碑身上的字遮掩了一些,只露出下面的“花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