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未必。”韩香微微一笑,“二皇女得赏,其宗姬却进言道,相王素爱缭绫,为人子女者不应把好东西据为己有,应孝敬给父母,劝其母将那匹缭绫送给了相王。此举得皇上盛赞,曰其‘性纯善,至孝笃亲’。”
“性纯善,至孝笃亲”?或许如此。武青玦自是知道他讲的这个典故的,却不想对此发表什么意见。或者武青珞在皇族身份尊贵的长辈面前,的确表现得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很知书识礼,但她私下对人的态度,绝对谈不上“性纯善”。只是,每个人对别人的看法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的,圣文帝如是,武青玦也如是,别人的评价始终及不上自己的判断,倒没有必要去求同存异。
“这么说是谁都没得到那匹缭绫了?那你岂非仍不知道我是谁?”收回走神的思绪,武青玦对着韩香装出大度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唉……我看你是猜不出来了,算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不是什么宗姬。我跟你一样,也是偷摸进来的。”
“小白猫若是也有意做个雅贼,香愿一生相陪。”韩香反将她一军,呵呵笑道,“不过,骗人是不好的,骗比你聪明的人,就是傻了。”
“臭显什么?”武青玦顿时无语了,气哼哼地瞪他一眼。韩香莞尔道:“虽然两位皇女今年都没有得到缭绫,不过以前有啊,何况小白猫你穿这件衣服,色泽微沉,又不是今年才缝制的新衣。”
“好吧,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继续猜吧。”武青玦摸着小乌龟的背壳,面上表现得不屑,心里却忐忑不安。这个少年太可怕了,他的思路太每捷,反应太快,眼光太毒,而且懂的东西太多,太了解朝堂内外的事,单从最后这一点来看,他就不可能是普通百姓出身。是朝廷官员的子侄,还是世族大家的公子?大唐早已无门阀,但有些百年世家还是很有根基的,可其中并无韩姓。不过这并不代表什么,韩香未必是他的真名。如果不是,那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意欲何为?总之,这绝不是个简单的人,如果谁与他交恶,他绝对会成为天下间最可怕的敌人。
“这两位宗姬么……”韩香边想边道,“据传皇长女德才兼备,深受圣上爱重,但其女资质平平、命硬克亲,不为圣上所喜。而二皇女声名也不弱,急公好义、稳重勤勉,其女是圣上最疼爱的孙女,曾言乃皇孙中第一得意之人。这两位宗姬的母亲都有可能继承帝位,但从她们的行事作风来看,皇长女随遇而安,似乎比较信奉无为而治,不及二皇女主动,四处招揽人才,集蓄力量,以待日后时机。由此不难分析,二皇女虽然表面谦恭,可是内里傲物,而且睚眦必报。这种刚愎自用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会对子女的个性、修养、气质、为人处世之道产生深刻的影响,何况宗姬年幼,年少气盛、心性未定、少遇挫折、备受圣宠,更容易心高气傲、急躁骄纵、桀骜自恃。”
武青玦不出声了,她无法反驳他推测出来的结论,而且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她知道自己输定了,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这个少年有着洞察入微的慧眼、无可估量的心智,还有神秘莫测的背景,甚至可能还会诡异的特异功能,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别人粉饰自己的外衣剥光,**裸地揭露出他们的内心。
“而皇长女自幼就知尊师重道、礼贤下士,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智慧过人有经世之才,多次于谈笑间化解邦交危机,扭转乾坤。”韩香微微一笑,伸手点了点武青玦的鼻子,语气是有一丝认同的,“她的性格、学识和行事作风,也必将影响身边的人。虽然世传其宗姬讷言寡语、姿质平平,但不要忘了她一出生便不为人喜,幼时受挫者,更懂得安分从时、自云守拙、藏锋敛锐,若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
武青玦面无表情,她觉得自己也如同被他剥光了衣服,**裸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韩香这种可怕的洞察力,会让任何人都无法隐藏自己的秘密,偏偏她心里,装着太多不敢示人的秘密。
“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武青玦强作镇定地笑了笑,“有时候这世上的事‘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也未必黑’。”
“当然,我不排除有这个可能。”韩香点点头,认同道,但立即又提出新的论据,“但是,《国语》有句话叫‘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人是有劣根性的,对自己总比对别人宽容,学坏也比学好更容易。若排除掉不确定的选项,我可以肯定的是,此刻在我面前这只灵慧睿敏、处变不惊、理思周密、见识新奇的小白猫……一定不是二皇女的宗姬。”他咧开嘴,仿佛笑得毫无心机,“那剩下来,不管确不确定,都只有一个答案了。对不对呀?青玦贵女!”
武青玦静静地看着他,平复着心底如滔天巨浪般的惊骇,过了好半晌,才缓缓道:“你是一个很可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