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嚣张了!
海盗竟当着广西军所有高级军官的面来偷袭驿站!他们挑的时机,正是金士麒带着精兵迎接监军大人的这一刻;他们烧的,就是监军含辛茹苦运来的粮食。
真是嚣张透顶啊!
望着货场上冒起的黑烟,张国维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这两个月来他奔波于广东各地刮房扫瓦掘地三尺,一斗一斗地征够了数量,每袋粮食上都有他的汗水。现在的粮食多金贵啊,今年冬天将有多少百姓要忍饥挨饿,张国维又担负了多少骂名!
“金将军!”张国维紧抓住金士麒,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都蕴藏在这三个字中。
“大人放心。想要烧我的粮食,可没那么容易。”金士麒的话掷地有声。这话由他的嘴巴里说出来,谁还能半分疑问?张国维顿时心神大定。
金士麒对查应才点点头,查应才就对军官们连番下令:各部纷头出动,有迎击的有包抄的,有救火的有追杀的,其余各处也加强防御,短短一分钟便安排得妥妥当当。驿站前便战马嘶鸣兵士奔行,如一股股靛蓝色的激流涌向货场!
现场交给查应才指挥,金士麒便请张国维上马,先回大营。也许海盗还有更大的动作,他们必须去主持大局。张国维望着自己的粮食依依不舍,金士麒便劝他:“几个小鼠跑到猫窝里偷食,真是来找死的!张大人请上马,咱回营去等好消息。”
……
半个时辰之后,金士麒和张国维刚抵达靖海码头的大营前。张国维回头一望,只见西边的半空中萦绕着红彤彤的火光。
“将军你快看!”
“正常正常,这是火铳齐射的光芒。看来我方火力很猛啊!”
……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国维正在与金士麒点算银饷,忽然看见西边腾起了一道又粗又长的黑烟,在碧蓝的天空中如狂蟒一般扭转扩散成大片黑云!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灼的爆米花的香气。
“将军啊!”
“正常正常。依我经验。这是正在灭火呢。粮食遇水之后的不充分燃烧,就是这种黑烟。”
……
又过了半个时辰,
大营的门前,金士麒正在拼命抱着张国维,阻止他上马去查看战情。几个骑兵却狂奔来报信,一个个神色都极严峻。张国维突然挣脱了金士麒冲到骑兵们面前嘶吼着:“说啊!我是监军,你们说实话!”
“全跑了。”一个骑兵哀痛地说。“来了一百多贼子,一个都没抓到,跑光了。”
“那粮食呢!”
“全烧了。连同驿站,全烧成灰了……”
“金士麒!”张国维哀号,千言万语都蕴藏在这三个字中。随后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
金士麒等人把监军大人抬进房中,不停地扇风、打脸、掐人中终于把他救活。张国维一睁开眼。便喃喃道:“粮啊,我的粮……”
金士麒亲手端来一杯清茶,劝慰道:“大人别急,才一千多石粮嘛,就当是施舍百姓了。”
张国维扬手掀翻了茶杯,恶狠狠地瞪着金士麒,恨不得吞了他!
金士麒仍陪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人你放宽心。”
张国维腾地坐了起来,“你……我刚才还在夸你呢!什么英雄了得,什么同舟共济,真是……丢脸丢大了!”说罢,两道老泪便滚滚淌下。
金士麒也顿感愧疚,愧疚的不是粮食,而是担心再这样下去定会把张国维逼疯了。咱广西军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看得顺眼的监军,一定要爱惜啊!
金士麒挥退了左右。拖了凳子坐在了张国维面前。“张兄啊。”他的声音很小,眼神却很真诚。“我说刚才这一场败仗,是我故意为之,你信吗?”
张国维瞪着金士麒,过了半晌之后才冷冷地说,“故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给郑芝龙信心!”金士麒的眼睛闪闪发亮,“让他知道咱官兵也有疏漏。只要他努力,也有胜的希望。今天那粮食烧得如此之壮丽……我是说惨烈,也是我们的预案。这几天我们针对郑芝龙的心理,设定了全面的计划。还来不及告知老哥你呐。”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大体上,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诱饵,今天让郑贼咬一口,明天再咬一口,后天他就咬在鱼钩上。”
“今天的一口,就咬掉了我一千多石粮!”张国维仍然无法释怀,“你知道多少百姓因为这粮食,今冬就会饿死……那粮食就是百姓的血汗和性命啊,不是给你做诱饵!”
“张大人差矣。在战场上,一切都可以用来当诱饵。无论是粮草军火城池疆土,甚至是主将的性命,也可以拿来一用。”
张国维愣愣地瞪着他,“金参将,事发之后一个多时辰你都没跟我说实话。若不是我逼问,你还要瞒我多久?”
“我是想让你理解得更深刻一些。”金士麒和蔼地笑着,“以后啊,这种事儿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