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百总王莱奔进来禀报:“蔡文豹还带来了几个囚徒留在大门外,老爷你要如何处置?”
金士麒这才缓过神儿来,忙走出了大门。只见门外的树荫下正蜷缩着4个男子,他们被铁链子锁住了头颈,正哀嚎着哭泣着。他们就是蔡文豹说的那“贵人送来的礼物”。金士麒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即便陈公子被做罪被抄家,他的工匠也不应分给金士麒啊,这根本不合法规。
“搀他们起来……”金士麒的话刚说了一半,他却惊得瞪大了双眼:那4名匠人身上都洒着斑斑血迹,再仔细一,每个人的右手都被斩断了。
他们的断肢上只是胡乱包扎着,暗红色的血迹从断口处渗透着。他们都是匠人,他们的手就是他们的命。那狰狞的一幕如此触目惊心,金士麒只觉得心肝被紧紧揪扯住。
他猛然明白了那所谓礼物是什么。那根本不是礼物,那是血淋淋的警告。
这时黄宽也追了出来,他到此景也不禁黯然:“蔡文豹,他真够狠!”
“不是他。”金士麒的牙齿间发出了咯咯作响的声音,“背后的那人,是靖江王。”
……
安顿好了那4名可怜的匠人,金士麒随着何参将等人上了车马前往城东北的中军阁。在目睹了那狰狞的一幕之后,他还要去参加总督大人的战前会议。这真是诡异的一天。
一行人离开临时官邸,刚刚穿过几条街,就感觉到今日的桂平县城情况不妙。
城里已经开始乱了。
开始时只是零星的尖叫声,随后便到民众奔跑逃窜,到处都是哭爹喊娘胡乱不堪。没多久事态越来越严峻了,街道上连续几队浔州卫的兵马向南边赶去了。何参将、金士麒等人的车马则向北去,他们队伍中有百余名兵士在两侧护住车马,他们把武器也都亮了出来。
又过了一阵子,骚乱的灾民便汇入了城中。
远近各处哭喊声连天,一股股的的流民正四处奔行、打砸、焚烧、掠夺,他们三五成群的打砸着街边的门窗,还有十几人的大队伍持着各种木棍、狼牙棍和竹矛大呼小叫着在街道上横行,也有零星的汉子拎着斧子拆窗而入。随后就见城南方向几道灰烟滚滚而上,那边正烧得猛烈。
何参将怒道:“浔州卫的人在干什么!”
金士麒没搭话。浔州卫在城中也只有一千多兵力,现在全都调去守南边的城墙。但是城南聚集的是两万多名流民,战争爆发之后他们就迁徙至此。
他们缺医少食困苦不堪,只靠着断断续续的救济维持着。他们中有几千人被拉去修造桂平县的城墙,从日出劳作到日落时分,每天都有人被打死、摔死、累死。这场动荡早就在积蓄着,现在终于要爆发了。
最可怕的是南边的城墙还在修造之中,还有好几处未并拢的缺口,城外的难民借此涌入城中,甚至会去哄抢城北的屯粮码头。那码头上正驻防着桂林左卫的精兵,到时候不知道又是一场何等的残杀。
金士麒一行人兵强马壮,百多人浩浩荡荡地在乱城中前行。一路上有惊无险,半个时辰之后就抵达了桂平的东北城门。
那座城门由桂林中卫的重兵把守。桂林中卫是一支客军,他们与桂林右卫和广西护卫都是广西历史最悠久的部队,常年驻守在省府桂林。这次胡贼作乱之后,他们就各自派遣了一部人马来浔州驻防。
他们把守的东北城门之上就是此次总督大人召集会议现场,名曰三江阁。由于这里地势险峻、视野开阔,便被扩建为临时的中军大堂。
三江阁就建在城东北角门的敌台上。从那上面可以俯桂平城外壮丽的江河盛况。左手边是西江上游河段,也称之黔江;正前方是西江下游称之浔江;右手边是从南而来的郁江,那三道江水滚滚汇集于此,又滔滔流向东方天际。
金士麒等人登上敌台,那堂中早已军将云集。
但是没有人去观那江河汇流的胜景,他们都神色凝重,纷纷望着南方弥漫的烟尘。城南流民的暴乱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城中半数的兵马都已经派了过去,但空气中依然听得到嘤嘤的哭喊和嘶嚎。
此刻的桂平城,终于有了一番临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