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叫罗昂的家伙,刚才还如豹子一般生猛,现在就像被施了妖法般跪倒在地没了动静。
几个甲兵立刻追上去踢倒他,不停地踢他、踢他、踢他,抽他鞭子!那可怜的家伙被踢得翻滚挣扎疼得不停抽搐,“呃呃”叫唤着,却任由折磨也不敢逃脱。鲜血自七窍喷涌,一蓬蓬地洒在地上。
在那周围,数百计的山兵们悲情地着这一幕。
“刚才喊的是啥?”金士麒颤声问道,那咒语太有效了。
旁边有来自北坡寨的士兵懂得汉话,就翻译道:“甲兵爷刚才叫他‘跪下受死,否则回去杀他一家!’”
金士麒暴怒,“你娘的狗屁甲兵,在我的地盘也嚣张!”
一声令下,金千户的几个私兵冲了上去,营里的几个军官也跟着上去。一阵撕扯、吼骂之后终于将罗昂从拳脚之下拖了出来,再晚片刻他一定被活活打死。
魏广良召来了那个中队的百总和几个汉族士兵,他们忙报告了因由——
这罗昂是“断角寨”的猎人,技艺卓绝,就是那种“森林之子”类型的角色。不过这家伙性子单纯,在军营这邪恶的地方却不懂得低调做人。比试弓箭火铳你出些风头也就罢了,但在格斗训练中把甲兵老爷打翻在地……这就不象话了。
队里的几个甲兵恨他,就给他开了夜训——把他绑在林子里教育他,蚂蟥、盐巴、火药、烙铁都用上了,一连折腾了几个晚上。最后,据说是罗昂唤来也野兽咬开了绳索,又潜回军营把两个甲兵勒死了。
“好!”金士麒鼓掌,他不知不觉地带入了角色。
事迹虽然壮丽,但此刻那罗昂正血淋淋地被绑着倒在地上,不禁让人感到悲戚。
金士麒立刻发起了“侠义痴”,开始幻想如何把罗昂奉为英雄,奉为陆营的第一勇士,把他的头像铸成勋章,把那帮甲兵们全都绑起来沉河!他还要派夜莺小队连夜出击,把罗昂全家都接来,让他们在迁江过上幸福的生活。
然后,根据剧情的发展,那断角寨肯定是闹起来了。但咱不怕他们,索性就放开手脚跟他们打一场,杀他个片甲不留!犯我大南丹卫军威者,虽远必诛!你山兵再多也不怕,哥哥我几百箱百虎齐奔箭射死你们……
金士麒幻想了一会儿,感觉挺爽。
随后他就冷静下来了。
他是南丹卫千户老爷,是藏宝港的城主,是爱晚楼兄弟会的大哥,他要以大局为重。换句话说,他不能做想做的事儿,只能按照规矩办事……他娘的,真让人无奈。
所谓规矩,就是罗昂含冤不报却私自杀人,他触犯了国法军规。
更重要一点:他是农奴,他杀了甲兵老爷,这是死罪。
旁边的魏广良正指着那个百总呵斥:“你是一队之长,任由他们行私刑!”
那百总忙跪下称罪。却辩解说队中00多人,只有他这一个队长和几个汉族老兵,下面都被甲兵们架空了。魏广良没了主意,半晌之后才指着罗昂:“把他关起来,等查都司回来再处置。”
此话一出,那些甲兵老爷们不干了!
甲兵们咆哮着,一窝蜂地涌过来围住了那些主官,狂叫必须杀了罗昂。这伙人都好像遭了天大的冤情,满脸都是吃人般的凶狠!
而且不只是断角寨的那十几个人,其他各步兵大队的甲兵也都跑过来跟着起哄。其实山民十寨之间由于几百年的恩怨情仇,各寨的甲兵们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但此刻他们却拧成一股绳。因为罗昂是农奴,敢犯上就必须处死,这是各个山寨的一致规矩。
罗昂的罪行不仅是杀人,他在挑战山民十寨的规则。
金士麒的亲兵们亮出兵器挡在前面,把几个主官保护起来。现场乱作一团,有些人已经撕扯起来。金士麒此刻的心情不是气愤,而是震惊!这些甲兵实在是太嚣张了。换作辽东军中,哪有士兵敢如此啸叫的,这几乎就是造反!
但更让金士麒悲恨的,不是这几十个甲兵的狂暴,而是外围那些千余名赤脚汉子——他们跟罗昂一样都是农奴,现在却颤栗地躲在外围。他们低声嗡嗡议论着,却不敢有所举动。
在奴隶主子的面前,他们全都变成了废物。
金士麒还记得三个月前初见这些山兵的情形。就是这同一批人,他们在河岸上狂舞着兵器追赶者龙泽和武腾号两条大船,他们像狼狼一般!还有随后那场对抗蓝犸的战斗,他们如钢铁洪流一般殊死拼杀。
但此刻,他们全都不敢动,因为他们都是农奴。
金士麒有些伤感。
迁江陆营,金士麒曾经梦寐以求的以汉兵为骨干、以山兵为血肉的精锐部队,他梦想般的火器兵团,竟然是这付德行。
好似一个顽强的野兽,却被抽调了脊梁!
那些甲兵们一浪一浪地扑上来要去打杀罗昂。金士麒盯着地上的罗昂,那十寨最优秀的猎人,那个能召唤野兽能潜入夜暮能以一战十的猎人,现在就像只死猪一样卷曲地上,躺在自己的血里。
即便他身上没有绳子,他也不敢逃!
金士麒深吸一口气,“好,我如何唤醒你们!”
金士麒扯住魏广良,对他低语几声。魏广良立刻瞪大了眼睛,“什么!大公子,不要啊!现在已经够糟了,若是惹出营变……”
“我有分寸,你听我的没错!”
“不成!”魏广良竟然不听金士麒的指示。他百般为难,硬着头皮说:“老爷,这陆营的营官是查应才!我……”
魏广良办事一向求稳,现在又拿“职责”来当挡箭牌。金士麒却继续说:“老魏,我自有安排。你不信我吗?”
魏广良寻思半晌,最后在金士麒的压力下屈服了。他分开众人走到场中央,高呼:“罗昂杀人,罪证无疑!我以迁江营代营官宣令……三日后,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