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小瑶忙扯住丁老西,“齐公子是咱恩人,他冒死救你。”
“别当我糊涂!”丁老西指着前面,“那边是进城的方向,我认得!”
小瑶更急了,“公子自有安排,必须信他!”
“你要跟他跑了?”
小瑶惊问:“外公你说什么?”
金士麒也跟着问:“外公你说什么?”
突然间,丁老西“嗷”的一声怒吼,脸上立刻乍起狰狞的表情,身边诸人都吓了一跳。“啪!”丁老西竟然打了小瑶一个耳光,把她打倒在地,“你只信野男人!你滚吧,当我没养过你!”
金士麒惊得风中飘凌了……
可是刹那间,那老家伙又顿悟般地颤栗了一下。他猛然抱住小瑶,“眼瞎了……我……错了!你不是她……”
小瑶脸上肿了半边,她硬撑着不敢哭出来,竟笑着点点头,“外公,是我!”
“我又把你当成你娘了。”丁老西满脸的懊恼,万分伤痛地着小瑶,用老脏手轻轻爱抚着她的小嫩脸。小瑶泪光闪闪,紧紧搂着外公的脖子,低声劝慰着他。着眼前这一幕凄美的亲情,真是无法想象他们是一对亡命祖孙。
金士麒暗道:这一家子的混乱精神状态,估计还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家族苦难史,来水贼这职业确实折寿啊……
“别矫情了!”金士麒厉声道,“快走!”
金士麒和水贼们扯起他们就跑。绕进一道小巷子,钻过一道塌陷了半边的矮墙,进入了僻静的小路。
金士麒扯着小瑶刚一闪身,就见两个民丁。他们手持梭镖,正守着一道栅栏。
当时的城市都施行“分区保甲”的制度,每个大小区块的居民都轮流执勤。区域之间都有哨卡和栅栏,拦截盘问过往的行人,到了夜晚或紧急时期更会彻底封闭路段。现在就是紧急时刻,到处都是锣声和喊叫声,民丁们就都上岗了。
这两位好运的民丁到金士麒扯着个小美妞从巷子里钻出来,还没太在意,只嬉笑着凑过来想问问是哪家的公子小姐。但随后就见三个水贼扛着铁链缠身的丁老西也冲了出来,现场的空气刹那间凝结了。
“上!”小瑶一声低吼,两个水贼提着刀就杀了上去。那两个民丁很机灵,做出了正确选择——他们撒腿就跑,同时凄声狂叫、敲着破锣。
水贼们正犹豫是不是要追着杀了他们,不远处的巷子里便传来了隆隆的奔跑声,官兵追上来了!
金士麒等人一路狂奔,累得胃都翻出来了。他们穿过成片贫民棚户区,四周都是连绵的木头房子,散发着潮湿的腥臭的气息。后面的追兵紧迫,恐怕不过几十步远。“你娘的,每条街都一样!”金士麒迷路了,“在哪儿?”
刚窜出一道矮房,前面赫然是一道棕黄的江水,宽达数丈,金士麒差点摔下去。
那是一道水渠,正拦住了他们的出路。众人正在惊慌之中,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号子。
“这边!”一个汉子站在旁边的屋顶上吼着,正是金府的私兵百总王莱!
金士麒等人忙狂奔过去,只见一棵大榕树的树荫阴影压在那河面上,一条脏兮兮的小乌棚船正从那阴影中悄然划出来。
金士麒双腿一软,“到了!”
那条水渠连着护城河与珠江。众人跳上小船,王莱着掌舵,三个水贼和金财同时操桨划船,沿着平直的水道一路向南,不出小半个时辰就进入了珠江宽阔的水域,摆脱了追击。
不知道黄宽等十几个贼子们下落如何,有多少人被杀,多少人被擒,多少人还在殊死奔跑。幸亏金士麒之前安排过,各队都不知道彼此的藏匿处,不会被一打尽。
金士麒进入后舱,到小瑶守着丁老西。丁老西的身上仍然是全套的枷锁,他却浑然不觉地低头在船板上刻画着什么。
“哎呀,珠江好开阔啊!”金士麒开始臭显摆,“刚才谁不信我来着?”
丁老西没理他,继续用手指在肮脏油腻的船板上划着道道,那指甲划过木头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他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好像是很多的名字。
金士麒迎面坐下来,直等了半晌后,丁老西才划够数量,并挨个数了一遍。“三十七个人。”丁老西用红彤彤的眼睛瞪着金士麒,“都是我要杀的!”
“祝你顺利。”
丁老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金士麒,猛然把目光凝聚在他的腰间,厉声喝道:“小瑶娘的刀,怎么在你腰里?”
“是我送他的。”小瑶忙解释着。
金士麒很是惊讶,没想到这把不起眼的小刀子竟然有些来历,大概是母亲的纪念物一般珍惜。难道那小妮子真地很珍重自己?
金士麒心中正甜蜜这,那丁老西的目光却更盛,他颤声道:“齐公子,你到底是谁?”
金士麒微微一笑,低声说:“柳州水营都司金士麒,以后还需承蒙前辈照应。”
“原来如此。你终于来了!”丁老西的面色平缓了一些,来他早就知道广西军方拉金士麒来做生意的事儿。“你救了我,好大的恩情啊。是要跟我谈条件了?”
“条件?”
“是啊,你救我出来,你想要什么?但谈条件应在事前说嘛,现在我这老虎已经出笼了,恐怕……”
金士麒一笑:“老爷子,你是前辈,我可没想用救人来要挟你。”
旁边小瑶却一笑,“外公,他这笔生意,是我做的。”
丁老西转头着小瑶,又转过头来盯着金士麒,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凄凉、伤感。黑漆漆的船舱里压抑得可怕,只听得见外面几根船桨接连劈开江水的哗啦声。
丁老西终于长叹一声,“我知道你要什么了。但你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