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那蓝犸哈哈笑着,转头问他的手下:“你们谁杀过人?”
“哗啦啦”,十几个山兵纷纷踏上一步。蓝犸抓住近处的一个,“上去试试!”那山兵立刻把刀往腰里一揣,爬上了竹塔。
金士麒忙拿出一跟绳子,告诉他搭在长索上,下面绑在腰间。但那山兵反而怒吼一声,不许他碰自己!那蛮子,竟不系安全带。金士麒忙制止他,反被他推在胸口差点跌下竹塔。
“哗”第一声,那山兵滑了出去。
他加速下坠!他身体在风中向后荡了起来,像大鸟一样。岸上的山兵们连连叫好,还是咱弟兄的姿势漂亮啊。但随后就是一段上升,惯性转变为拉力。那家伙手腕一痛,“砰”地掉进了河水里。
“救人啊!”金士麒大吼。
两岸上所有人都喊叫起来。对面的水手们慌忙划出竹筏、抛出绳子,追着那河水卷着的山兵。没想到他水性很好,扑腾了一会儿就上了岸。两岸上又是连连叫好。金士麒的汗水呀,滚滚涌了出来,他恨道:“让你不听劝!”
忽然那竹塔一阵摇晃,又上来一个家伙。
只见他浑身肌肉刺着斑斓青花,脖子上挂着一圈儿白花花的獠牙。身材虽不高大,但结实得就像一尊铁炮。他正是北坡寨的首领蓝犸。
“啊?你也要玩儿?”金士麒忙抽出一根绳子,“吸取教训吧,还是先绑起来。”
蓝犸瞪着他:“你当我是傻子吗?让你绑?”
“我是好心……”金士麒突然瞪着他的胸口的上的虎纹刺青,然后缓缓抬起头来,作出惊讶的表情:“你是……蓝犸?久仰啊,听说你有25个老婆?”
“嗯!”蓝犸嘿嘿一笑,“你就是杀敌千人不承认,又活民两万的金士麒?”
“不是。”金士麒忙摆手。
“……”
金士麒四下一,现在这哥俩孤零零地站在几丈高空,正适合说悄悄话。他就凑近了蓝犸,低声说:“我是金士麒,但我这千户啊,是买来了。”
“……”
“我很有钱!”金士麒嘿嘿一笑,“在辽东那地方,赚银子容易啊。我宫里花一点、兵部花一点、两广总督那花一点,你,这千户到手了吧!跟我同期考上武举人那帮呆瓜,现在还冒死杀敌赚军功呢,真是傻透腔啊!”
“你们汉人啊!”蓝犸不屑地说。
“你们山民啊,别以为赚钱容易,那才是大智慧。”金士麒就掰着手指头告诉他:卖军粮,卖海鲜,造船,铸炮,挖人参,抓牧羊女,建造浮桥,在辽东干嘛都能赚钱。“赚银子冒的风险,不比上阵杀敌轻松啊!”这是他的心里话。
“那你来山里干嘛。”
“还是赚钱啊!”提到这话茬,金士麒开心啊。他指着红水河北岸,“这迁江是好地方,前面通往柳州和桂林府,后面通往南宁府,再往南通向大海。只要造一座桥……”
“你这是绳子!”蓝犸跺着脚下的竹塔。
“没错。我是在试验绳索的拉力,还有这塔的构造,还有施工流程。现在这塔才五丈高,根本不够,正式的大桥,两边要建十丈高的木塔!”
蓝犸摊开双手,着所有的手指,“十丈?”
金士麒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稿,“给你!”
那是金士麒精心绘制的图稿,用两张纸拼合而成的“整体效果图”。那线条清晰,桥体修长,划出一道长虹横跨红水河两岸。
蓝犸出来了:“吊桥!很长!”
“没错!”金士麒两眼放光,给他讲解这吊桥的精妙之处。
寻常的吊桥,在两岸高处拉出缆绳就能搭建。但是金士麒的吊桥长达七十丈,远超过同时代的一切产品。那软性的桥体就会弯斜下去,桥上无法走人。而且桥越长,重量也倍增,寻常的缆绳无法牵扯。于是金士麒就在河岸两边各造一座十丈高塔,使用了后世的“斜拉索”设计,用密如格的绳索牵扯整个桥面。
蓝犸着那图画,又望望红水河,坚定地摇摇头。
“你不信?”金士麒便指着岸边的两条大船,“你见过那么大的福船吗?说出来你不信,我原先所在的龙武水师,有五百多条船!骗人遭雷劈!”
他确实没骗人。但那500多条都是小沙船,这种将军级的大船就两条。
蓝犸倒也不怀疑什么,只愣愣地着那大桥的图稿,“那你建桥干什么?……啊,我懂!”蓝犸毕竟是个山寨首领,他的脑筋转得快,“你搭桥,设卡子,收银子,你很坏!”
金士麒呵呵一笑,“告诉你,这座桥我盖好了之后,分文不收!”
“那……”
“那我的银子从哪儿赚?蓝犸兄,你这是什么。”金士麒指着滚滚的河水。红水河在迁江县这里拐了一个缓湾,形成了一处宽阔的河面,正是泊船的良港。
蓝犸望着河水,深情地说:“娘亲河。”
“呃……是啊。但对于我来说,这片水域就是财富,我叫它‘藏宝港湾’!”金士麒话锋一转,身子也一转,又指向迁江县城外的宽阔田地。“你再这边。”
“我的田。”蓝犸皱眉,“好吧,也许是你的田。”
金士麒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蓝犸,你当我傻吗?辛辛苦苦半年跑到广西来,就是为了种田?”
刹那间,蓝犸语塞了。忽然间,他发现在自己正处于一个奇妙的情景中。
多年以后,当蓝犸攻入沈阳,当他将那面蓝色的大旗插在了皇宫之巅时,他依然记得在红水河畔初见金士麒的这个清晨。
这个清晨里,金士麒爽朗地笑着,他周身洋溢着金色的风。他拍着蓝犸的肩膀,指着红水河的北岸绿色的田野。
“蓝犸你,这里将出生一座繁盛的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