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也算和曼娘一起长大的,在外面这么些年,彼此之间情谊更好,曼娘转着脖子:“你也说了,这比不得京城,繁文缛节那么多,就算是知县太太出门,也不过就是带上那么几个人。这事也没那么多,服侍的人这么些足够了。”
两人正说着话,冬雪走了进来:“奶奶,爷又叫传酒了,我算着,已经送进去四壶了。”四壶,那就是一人两壶,自己丈夫的酒量是知道的,曼娘沉吟一下就对冬雪道:“给他们上壶醋去,就说让他们解酒。”
冬雪领命而去,春雨已经笑了:“奶奶让送壶醋进去,倒让我想起那个笑话了。”曼娘已经把手里的针线比了比,也莞尔一笑就对春雨道:“他们要真醉到把醋当酒喝了,我也就服了。你来瞧瞧,这衣衫做的怎样?”
曼娘手里的衣衫是件外衫,衣襟处绣了几朵梅花,春雨笑着道:“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呢,奶奶就给姐儿做过年的衣衫了。”曼娘的手往衣衫上摸,看有没有线头留下,听了这话就道:“你糊涂了?今年过年时候我正在坐月子,不提前给他们做好,到时难道还要穿去年的旧衣?”
曼娘的产期是在下个月,春雨不由摸下自己的肚子:“也是我糊涂了,倒忘了奶奶比我早两个月呢。”曼娘抿唇一笑,又和春雨商量着该给谨哥儿衣衫上绣些什么花,至于那个和丈夫在外面喝酒的人,曼娘早已忘了干净,不过把他当做丈夫的一个旧友对待。
陈铭远见壶送进来,笑着接过拿过杯子给俞泠倒满,刚要说再喝一杯闻见味道不对,抬头去看冬雪,冬雪已经笑着道:“奶奶说了,一人两壶也够了,才让小的送这壶醋过来,若是爷分辨不出来喝下去,那就当做醒酒了。”
陈铭远的嘴巴张一张就对俞泠道:“也是我糊涂了,见了俞兄你就这样高兴,倒忘了明日还要去衙门办公,今日酒也够了,先喝茶醒酒。”冬雪听了,转身出门接着就端了一壶茶进来,陈铭远请俞泠在旁闲坐,冬雪上前倒茶,浓茶平日喝起来会嫌苦,可此时酒后喝两杯,就觉得舒服极了。
俞泠两杯茶下肚,又用热手巾擦了一把脸,觉得舒服的多,也就起身告辞:“等明日我再还席。”陈铭远送了他出去,俞泠走了几步回过头,见陈铭远已进门去了,陈家大门也已关上,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路上行人都没有了,家家关门闭户,想是在一家团聚。
心底的孤寂又泛起来,一家子在一起,本该是团团圆圆说笑的,妻子温柔儿女听话,长辈慈爱,可只要妻子不温柔,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俞泠觉得心头有些发腻,想呕几下还是没呕出来,想到方才在陈家时那两杯恰到好处的热茶,俞泠又叹气了,这是曼娘早就备下的吧?防止陈铭远喝醉。
现在陈铭远进了内宅,定也是妻子儿女围绕,服侍他换衣梳洗,在异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在异乡。俞泠唏嘘着,慢慢走进县衙来到住的地方。
推开门迎接俞泠的是一片孤寂,桌上只放了叠已洗好的衣衫,俞泠的酒劲涌上来,脚步有些踉跄地来到桌边坐下,能看到放在最顶上的衣衫前襟处有个破洞已经被补好。俞泠突然哭出来,借居在表兄家里,表嫂还会照顾自己的起居,吩咐下人们洗衣衫的时候记得看看哪里破了,哪里掉了,好缝补起来。
可是回到自己房里,妻子就只会抱怨不休,如同全天下都欠了她一样。更不会看到自己鞋穿衣破,还是弟弟看见,回去告诉弟媳,弟媳让人做好送过来。当年那个灵气逼人,美貌非常,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少女,究竟去了哪里?
门被推开,小厮走了进来,看见俞泠在哭又往后缩回去,俞林已经听见了,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泪就问小厮:“有什么事,给我沏壶热茶来,我今儿喝多了。”小厮这才上前:“老爷,方才上房婶子把衣衫送了来,还说有两封信,小的怕丢了,给您压在枕头下面。家老爷还说,过两日他就让人送节礼回去,老爷您要有信或者东西带回去,也好一并收拾了带回去。”
听到来了家书,俞泠没有欢喜而是更添烦恼,见小厮还站在那,顺手从枕头下面抓出一小把铜子给小厮:“晓得了,你先给我沏壶热茶来,等我看完信再说。”小厮也不客气,谢过赏就乐颠颠走了。
枕头下除了散碎银子还有两封信,最上一封一看就是绵珠写的,字迹依旧娟秀,但俞泠心里已经没有原先看见她字迹时候的喜悦,而是冷着脸把这封信拿开,第二封应是俞隆写的,他们弟兄这些年感情越发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