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万里,这家书是极珍贵的,曼娘见这家书厚厚一封,先不管那些节礼,让人厚厚赏了送礼的人就打开家书。
这家书里面却放了几封信,一封是徐启写的,另一封看笔迹是陈七老爷的,最后一封才是徐二太太写来的。按了轻重缓急,曼娘先打开徐启写来的这封,上面先叙了几句日常的话,说了近况,不外就是家里一切都好,还说林琉玫已诊出有孕,新安郡主极其欢喜,还说徐明晋的媳妇也有喜了,比林琉玫还要早一个月诊出。
曼娘看的不由笑了,父亲还是和原来一样,事无巨细定要全都和自己说一遍。后面几句字迹变了,看来像孩童写的,再一瞧果然是难哥儿的口气,姐姐你了那么远,爹爹还不让我送你,等回来时候,我要和小外甥说,让他不要理你。
真是孩子话,曼娘不由笑了,这几句话之后还没有完,看笔迹像是徐启添上的,本要搁笔,可忽传噩耗,本想不告诉你,可你已经不小,你外祖母,十月底于家中过世。
外祖母,过世了?虽然外祖母多病,可曼娘觉得,以陈家财力,寻得到名医好药,外祖母不会那么早就过世。曼娘几乎是扯开了陈七老爷的信,陈七老爷那一笔魏碑还是那么力透纸背,第一句话就说,陈太夫人于十月二十三突然发病,二十五在家中过世,临终前伺候的人说,的很安详。
十月二十五,曼娘默默计算,就是那日,那日在江上,睐姐儿突然喊曾祖母,那时曼娘还觉奇怪,现在瞧来,定是外祖母不放心自己,才会来寻自己,可自己为什么没看见。曼娘已经泪如泉涌,后面陈七老爷还说了什么,曼娘根本就没看,手里的信纸落地,伏在桌上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往那边拐一下,就可以回家乡了,不过就是耽搁三日的路。
曼娘无尽自责,只觉得整个心被人揪住一样,疼的无法呼吸。“曼娘,我那件……”陈铭远一边扯着衣襟一边进来,看见曼娘这样,在嘴边的话咽下,上前捡起信纸,飞速地扫了两眼就知道了缘由。
陈太夫人是陈铭远的堂祖母,陈铭远对她印象自然也十分深刻,更晓得她和曼娘之间的情谊,上前坐到椅上,把曼娘整个搂在自己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她。曼娘被丈夫这样对待,心里的伤悲更重,嘴里只是喃喃自语,陈铭远侧耳细听,听见曼娘在说,要知道,当日就该回。
陈铭远怎不明白妻子的心?那样温和慈爱的老人过世了,再也见不到了,而原本是有见最后一面机会的。陈铭远把信纸拿过来,缓缓起来:“甥女幼承慈训,接信定会伤心,然太夫人临终有言,多病已久,此极乐甚好,叮嘱家人切不可太过伤心。又言,诸孙儿中,以甥女最得慈心,关山万里,无需奔丧,如能仰承慈训,待人宽厚,善事公姑,养子得教,则在泉下也欣慰不已。”
曼娘放声大哭起来,陈铭远搂住她的肩,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曼娘已经收了哭声,偎依在陈铭远怀里哽咽不止。陈铭远才缓缓地道:“七叔信上已经说的很明白,外祖母临终之前,千万叮咛,让你不要太伤心,只要记得她的教导就好。”
曼娘眼里的泪又流下,从椅子上滑下,往家乡方向跪下,声音十分哽咽:“外祖母教导,孙女莫不敢忘。”说着曼娘就磕头下。陈铭远也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行礼下。曼娘磕头完毕,又伏在陈铭远怀里大哭,陈铭远扶着妻子起来,声音温和:“你还怀着孩子呢,舅舅信上说了,养子得教,外祖母在泉下也安慰,还是把伤心先收起来。”
曼娘想到外祖母临终之前,只怕记挂的还是自己,偏偏自己现在身怀有孕连伤心都只能淡淡伤心,一想到此,心越发悲起来,也怕丈夫心疼,只有强忍住泪对丈夫点一点头。安慰住了曼娘,陈铭远才往后面看下,陈七老爷说陈太夫人过世前,把首饰衣物留下一些各人分了,当做给众人的念想。一并托人带到南昌,由徐二老爷寻人送来。
那些节礼里面,想必就有外祖母的遗物,曼娘眼里的泪又涌出来,拿过徐二太太的那封信,信上除了例行问候,就说还有一个匣子,里面是陈太夫人给曼娘的遗物。
曼娘放下信在节礼里面寻到那个匣子,打开,里面是几样首饰。曼娘一样样瞧着,眼里的泪又滴下:“这根玉钗,是外祖母最喜欢的,小时候不懂事,曾问她要,她说,等到我长大了就送给我。这对金镯,我小时候外祖母家,最喜欢玩镯子上的小米珠了,还有,这……”
一样样,都是曼娘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一样样,都是陈太夫人记得的,曼娘仿佛可以看见外祖母摘下发上的钗,褪掉手里的镯子,还有戴着的小观音像,一样样地放好,叮嘱服侍的人,一定要交到自己手上。
这份恩德,以后是再见不到了,曼娘眼角又有泪渗出,陈铭远已经道:“按制,我们也该守孝的,那些孝服,收到了哪里?”对,守孝换服,这是头一等的大事,曼娘这才想起来,怎么竟忘了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