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铭远愣在那里没有说话,曼娘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尖刻,转头去看外面的白雪红梅不理陈铭远。陈铭远徘徊一会儿才又开口:“曼娘表妹,我也是想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曼娘并没转身,亭中本铺了厚厚的地毯,中间又放了火盆,四周的窗户除了赏景的那扇,别的都关的紧,陈铭远只觉得浑身都是汗。
琦玉刚打算说话,就听到曼娘声音很小地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铭远表哥,我若嫁过去,你想过我的日子吗?表哥日后也是要娶妻的,难道就能把妻子只当做一个摆设,一个管家用的,而要纳几房美貌有情的妾?如同五祖父对五祖母一样?”
众人皆知徐家五老爷不擅俗事,每日只画画和纵情山水,身边有容貌才情都出色的妾跟随伺候,家中所有的事都交给五太太一人打理,人人都夸五太太能干。陈铭远也从没想过五太太是怎样想的,不由呆愣住。
琦玉姐妹也没听过这样的话,也屏息静听。曼娘没有回头,声音却带了些哭音:“做男子的,都以为只要尊重家里的妻子,让妾恭敬侍奉妻子就好。可是从没想过妻子也是女子,不是只会管家理事的。妾是娇柔的解语花,难道妻子就是那庙里供的菩萨,不知道伤心难过,不晓得人间真情?铭远表哥,我自然晓得你们做男子的,都是这样想的,故此你也以为,绵珠的事毫无所谓,横竖我正妻的名分又不会丢。可是,只有一个名分就够了吗?”
琦玉忙上前搂住曼娘的肩,曼娘靠在她肩头,用帕子擦一擦泪:“铭远表哥,日后你娶了妻子,还望你也记得,妻子也是女子,不是那庙里供的菩萨,除了管家理事之外没有喜怒哀乐。若能如此,也算你对得起我。”
陈铭远看着曼娘,从小听到的不就是这样?娶妻自是要门当户对,妻子品德要好,至于相貌,这样人家又不是纳不起妾,纳几个美妾进来又有什么稀奇?妾室争宠,彼此嫉妒有的,可妻子,是万万不能争宠吃醋。妻贤妾美,这才是常理。从没有人说过,妻子也是女子,也有喜怒哀乐,难道也会吃醋?
陈铭远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琦玉推他一把:“铭远表哥,你别说曼娘姐姐说的没有道理,男女一般都是人,为何男子就可纳妾,把心分给别的女子,妻子不能说半个字?而女儿家就要一生只记得丈夫一人?”
这个话,陈铭远也回答不上来,曼娘吸吸鼻子,擦掉脸上的泪:“罢了,琦玉,别和他说,天下男子,自然是只护着男子的。哪个会想到女子怎么想,他们巴不得女子都是没知没识,如木偶一样,任由男子摆布。”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诛心了,陈铭远后退一步:“表妹若这样想我,那我再怎么说也都无益。原本今日是来,”说着陈铭远顿一下,接着才道:“既如此,想来表妹心里也有决断,倒是我多事了,告辞。”
说着陈铭远掀起帘子走出去,外面的雪比方才进来时大,又刚从暖烘烘的亭子里走出来,陈铭远不由打了两个喷嚏。有婆子打着伞提了食盒过来,见陈铭远走出来忙对他行礼:“表少爷,太太晓得您来了,吩咐送几样酒菜过来,还说让你去上房和她说话。”
陈铭远只唔了一声:“那你带我去见姑姑。”婆子忙给陈铭远打着伞,又把食盒交给身边的同伴,陪他往上房去。食盒被送进亭子,琦玉亲自打开,对曼娘道:“有姐姐你爱吃的韭黄摊鸡蛋,这菜下酒虽不好,可今日这天气,是难得的。”这个季节的韭黄是最嫩的,也是最贵的,虽算不上价比黄金,可也着实不便宜。
陈珍兰如此相待,曼娘也心有所感,对琦玉道:“方才是我不好,把气都发铭远表哥身上了,等见了他,你可要帮我描补几句。”琦玉把筷子递给她:“知道,其实呢,表哥要真听进去了,倒是以后的表嫂好了。”曼娘不由笑起来,帘子又被掀开,丫鬟笑着道:“徐家十一小姐来了。”
曼娘和琦玉姐妹正要起身迎接,就见十一小姐戴了雪帽,穿了斗篷走进来,进来后就吸吸鼻子:“还是你们姐妹会乐,果然这里又暖和又有好菜还有红梅可看。不枉我冒雪跑来。”曼娘请十一小姐坐下才道:“家里的梅花开的比这边还好呢,你不在家想着赏梅,跑来做什么?”
十一小姐小巧的鼻子往上一翘:“不高兴在家看别人的鼻子眼睛呗。姐妹们好好地赏雪看梅,偏她要阴一句阳一句的,正好年例也送了来,还有大祖母给十三妹妹的信,我想着这边又不远,还不如过来看看妹妹,顺便送信呢。”这说的就是十二小姐了,自从曼娘退婚,最高兴的就是她了,曼娘也不知道,这位堂姐为何如此高兴,此时听了不过浅浅一笑。
说着十一小姐把信从袖子里拿出来:“瞧,我一直把信放在袖子里,免得被雪打湿。”琦玉给十一小姐斟满一杯酒,笑着道:“表姐从来都是周到温和的,我三表哥可真有福气。”十一小姐这些日子正在和陈家的三少爷议亲,两家门当户对又是老亲,议的也都是旁支的子女,如果不出意外,开春就该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