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的确是短时间内解决水师危机的法子,但却并不是一个好法子,也不容易做到,不过因为有了文子骞的主动投诚,此事倒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
皇帝从围场回来之后便接到了水师的折子了,随后便召了内阁来商议这事,内阁也渐渐摸清了皇帝的心思了,倒也没反对,不过还是列举了所有隐患,给出了还算是中肯的意见。
同意招安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文人是能不打仗便不要打,而且大周朝廷跟海贼之间除了之前那一场大战,其实也不算是有多大的血海深仇,在泷州百姓的心里也并不是非杀光海贼不可,若是能够招安成功,那便再好不过。
但隐患也不少。
尤其是那文子骞的身份,他若是真的文家嫡系后人,那便是说他身上流着前朝皇室的血统,虽说大周朝跟前朝灭亡没多大关系,但这前朝跟当朝之间的恩怨不是说跟你没关系便没关系的,当年太祖皇帝一登基,便有人打着前朝后裔的旗号作乱,这些远的不说,便说先帝驾崩前两年,不就冒出了一群前朝余孽吗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了,是不是真的前朝余孽也不清楚,不过也说明了跟前朝扯上关系都会很麻烦。
谁知道这文子骞突然间投诚有没有其他的目的
不过,隐患之下,利益也还是很大的,若是可以以招安的形式解决东南海贼之患,那不管对朝廷还是对百姓来说都是好事。
内阁将最终的拍板权交给了皇帝。
皇帝并未立即做出决断。
内阁自然也不催促。
不过泷州那边急啊。
顾家的调查很快便传回消息了,顾老夫人跟小姜氏死的时候,姜家的人也在,而且还是当年那位姜太夫人。
一下子死了两个姜家女,姜太夫人不但没有闹,还让人帮着顾绮料理后事,对外亦是说顾家的好。
长生看完了第一批送来的消息之后便道“不必查下去了。”
“公主的意思是”
“你没等事情查清楚了才来禀报我,不就是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了”长生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如此,何必再查”
“只是”
“这是顾家的家事,只要不涉及到大局,影响到朝廷,何必深究下去”长生继续道,眸色有些晦涩。
顾老夫人这些年来的确一直卧病在床,不过病情却在顾延去世之前突然间恶化了,而原因便是顾老夫人平日里喝的汤药被人做了手脚,没有下毒只是换了几味药材,让汤药没有效果罢了,而那段日子顾延一反常态经常去看望老妻,至于小姜氏那边,是心悸而死的,原因便是佛堂里面的蜡烛檀香里面添了些东西,闻多了会导致人心悸而死。
也便是说,他们不是自然死亡的。
凌光的确是有了初步的推断,根据种种线索,下毒手的不是别人,而是已经去世了的顾家老太爷顾延,只是事情太过惊讶了,她不敢妄下定论,“可顾延为何要这样做顾老夫人一直卧病在床,小姜氏关了十几年,便是姜家都没有管,她们根本不能给顾闵造成太大的困扰,姑老爷子何必”
“姜家不动,除了因为顾家一直在给他们好处,也因为顾延压着。”长生缓缓道,声音透着一丝的凉意,“顾延死后,顾老夫人是祖辈、小姜氏是长辈,姜家是外家长辈,顾闵未必镇的住,便是顾绮,有可能非但不能帮顾闵震住这些牛鬼蛇神,还会被姜家给咬上,借着长辈亲戚的名义予取予夺,当然了,也还有另一个考虑。”
凌光一愣,随即说道“难道是孝期”
依照古礼,祖辈去世孙辈守孝一年,父辈去世则三年,虽说朝廷提倡孝期为一年,以免耽误了传宗接代,不过名门大家都是遵守古礼,又是顾家这般诗书传家的,若是不守的话,顾闵便是不耽搁仕途,怕也难以在士林立足,所以,一起将孝期给守了再好不过,尤其是小姜氏,便是被关了许多年可她仍旧是顾闵的继母,她死了,顾闵得守三年。
顾延怎么可能愿意让孙子为了一个顾家弃妇而白白耽搁三年
“这慈心有时候也是狠心。”
凌光默然。
“不必查下去了。”长生继续道,“便当做是本宫还了顾家当年的收留教养之恩吧,况且,本宫答应过会看顾顾家。”
“是。”
虽说情理之中亦可以理解,而且死的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更跟她没关系,可或许是因为她怀着孩子容易动恻隐之心的缘故,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服,“去取纸笔来,给我们家宝宝他爹写家书。”
“是。”
长生并未在信上说顾家一事,免得让他担心,只是在信上絮絮叨叨地抱怨为了给他儿子做衣裳扎了满手都是针眼,说这世道怎么便那般不公平,凭什么要女人怀孕要女人做女工
絮絮叨叨一大堆,不过却是萧惟紧张忙碌之中唯一舒缓心神的精神寄托。
他从未在家书之中提到过任何公事,自然不是不信任,只是不愿意她怀着孩子还要为他操心罢了,不过他不提,却也不代表长公主殿下不知道,但也没再两人之间的书信上说这些,他不想让她操心,她自然就要乖乖地当贤妻良母了。
而长生长公主送往泷州的家书诉的都是相思之情,说的都是琐碎之事,提的最多的便是孩子,任谁也挑不出一丝的差错。
这般看来,长生长公主似乎已经褪去了锋芒野心,安分地相夫教子了。
“四皇妹以为此事该如何决断”
长公主府这些日子也时常有客人来,不过却都是女眷,这会儿突然来了一个男人,门房起初惊讶,然后便被吓到了。
因为来的是皇帝陛下。
长公主殿下也没跟他客气,在自己家里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在自己院子暖阁里边见了他,手头上的活计也没停下来,“忙着给我儿子做衣裳,没空想其他的。”
皇帝看着她手里折腾的有些不像样的衣裳,皱了眉,“让下人做便是了,何必这般辛苦”
“陛下想说我做的惨不忍睹直说便是,我脸皮厚着呢。”长生低头继续折腾,就跟着衣裳给杠上了,就不信她堂堂长生长公主就做不好一件孩子的衣裳。
皇帝失笑“你自小便没学过,哪里一下子便能够做出来的”
“这倒也是。”长生道,“这得怪父皇了,好好的姑娘家都让他给养成了什么样子呢”
皇帝没接这话,“水师那边的情况,萧惟没跟你说”
“我现在在他的心里便是一个傻乎乎的大肚婆,他哪里会跟我说这些”长生笑道,“他舍得让我一个人在家里怀孩子还得为他操心再说了,一群大男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哪有本事解决”
皇帝眉头皱了皱。
“陛下,您便饶了你四皇妹吧,我都要生了哪里有精力管这些国家大事”长生一脸无奈。
皇帝看着她。
“行行行,陛下若是觉得宫里面没有人能说话的话,便来我这里说吧。”长生无奈道,“反正我现在容易忘事,你尽管说,保准不会说出去。”
皇帝又看了她半晌,才笑了,“父皇若是见到你现在这般,会高兴的。”
“多亏了陛下看顾。”长生道。
皇帝笑了笑,“不过我还是希望四皇妹能够给朕一个建议,这招安是招好还是不招好”
“真的得说”
“萧惟的新折子今天刚到。”皇帝取出了一封折子递了过去。
长生没接,不过也敛去了随意的神色,“陛下似乎还没有弄清楚文子骞的价值。”
皇帝皱眉。
“文子骞想投诚,朝廷自然欢迎,不过这见面礼却是不能少。”长生继续道。
皇帝问道“见面礼是让他剿杀海贼”
“陛下。”长生笑了,“剿杀海贼从来都是水师的责任,这一点还请陛下永远不要忘记,即便招安成功了,水师也不该丢了这份责任”
皇帝看着她,“那你的意思是”
“文家的价值在前朝大雍早已经天下皆知。”长生笑道,“文子骞说他是文家的嫡系后裔行啊,拿出证据来,也给出他们投诚的诚意来,大周又不是垃圾回收站,若没有价值,我们要他们何用杀人打仗罢了,谁不会做”
皇帝错愕半晌,随后笑了。
皇帝是不是真的没抓住这次关键点,长生并不知道,不过他既然愿意速尊降罪,她也不介意劳心一次,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份想做正事做大事的心,即便他是来试探自己的,即便他防着自己,便说明真的进入皇帝的角色了。
这是好事。
先帝寿辰这一天,长生在自家设立供桌祭拜,没进宫里面凑热闹,实际上作为出嫁女,也不该再进皇家的太庙。
“你的眼光或许还是可以的。”
先前也或许是她自己苛责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奋发图强想当好这个皇帝,只要结果一致的,不就行了
日子似乎越过越好。
皇帝很快便下了招安的旨意,这在朝中自然又是一记惊雷,不过内阁一致跟皇帝站在一起,其他朝臣便是有意见也都是发表一下罢了,也没造成多大的风波,毕竟招安又不是投敌卖国,可以不用打仗便解决问题,这是好事
由于皇帝并未泄露文子骞一事,招安这事顺利在朝堂通过了,具体的实施交由衡王殿下全权负责。
也便是说,衡王怕是要在泷州再待一阵子了。
而衡王妃顾绮在小年夜前终于回到京城了,稍作休息之后便进宫将已经不认得她的小郡主给接回了家了,第二天,便带着小郡主来了长公主府。
小家伙经过一晚上便想起了母亲了,乖乖地窝在母亲的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姑姑,有些怯生生,又有些好奇。
“央央又长大了,脸圆圆的,被祖母养的白白胖胖的,真可爱。”长生笑道,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也没敢抱,她现在这样子哪里敢抱
肚子又许多了,都七个月了,不过还好后期饮食控制得当,运动也得当,孩子不算是大,应该可以平安顺产。
当然,也不是双胞胎或者多胞胎什么的,就一个。
不省心的臭小子
“等弟弟出来了,姑母再抱你。”
“公主别总是惯她。”顾绮笑道,比起小郡主养的白白胖胖的,她这个当母亲的便憔悴许多了,不说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也是恹恹的,看起来状态有些糟糕,“累了便在府里休息,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想着许久未见公主了,便来看看。”顾绮笑道,本就消瘦的脸这一笑,颧骨都突出来了,眼眶更凹陷了,这模样
长生心里叹了口气,“的确挺久了,久的都让你把自己给折腾的变了样了。”
顾绮笑容一僵。
“难怪我们家福寿小郡主认不得娘亲呢。”长生逗着小郡主笑道,“你这般模样怕是你家王爷我那八皇兄回来了也指不定不能一下子就认出你来。”
“公主”
“不就是多死了两个人吗”长生继续道,“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这两人一个年老也算是笑丧,一个活着生不如死的,走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顾绮眼瞳猛然一睁,惧色流露了出来,不过很快便又掩盖了过去了,“一连三场丧事,太累罢了,闵儿的夫人又年轻不知事,凡事都得我来照看着,等事情都办妥当了,我又担心央央在宫里,便急着赶回来,中途病了也没停下来修养,这才成了这般模样,让公主担心了。”
长生自然知道她这不过是在找借口掩饰,不过也没拆穿,“都当母亲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待会儿我让闫老头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好好调养调养,赶紧在你家王爷回来之前把身子给调养好,免得他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多谢公主。”顾绮没有拒绝。
两人也没说多久的话,长生便请来了闫太医,细细给顾绮诊脉,然后开了一张方子让她带回去照着方子吃,长生又开了库房,拿了不少的补品让她一并待会去,这才散了。
“公主不必担心,衡王妃只是劳累过度再加上忧思才会这般的,只要好好调养,放宽心情,很快便能康复。”
长生颔首,眉宇间仍有些担忧,也不是不信闫太医的医术,而是安心休养放宽心哪里那般容易快要过年了,衡王今年又入了朝,要准备的必定比往年的多,就是年礼往来也就够她忙的了,更不要说其他琐事了,这不当家的时候是觉得没什么,一旦当了家了,才知道个中辛苦,便是她这般当甩手掌柜的也是也觉得事情多,更何况顾绮是衡王府的王妃
不过这事还是得靠她自己熬过去,谁也帮不了她。
“公主这两日觉得如何”闫太医没太将衡王妃放在心上,“小公子每日的胎动可正常”
长生失笑“你昨天才来给我看过。”
“多看看总是没有错。”闫太医一本正经的。
“好得很。”长生还是伸出了手。
闫太医细细地诊了一刻钟,“听下人说公主早膳进的比平日少。”
“留着肚子等过年吃。”长公主殿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