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知道她会难过,会很难过,只是到了连萧惟也丢一边的程度他抬起头,打破了沉默,道“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
萧惟苦笑,“那晚上她说让我走,说不想让我看着,我没有答应,可是这一次,我拒绝不了。”他忘不了她抱着他说让他出宫去时候的语气,明明带着笑意,却是让人心酸,“她说若是我跟他太亲近了,皇帝的苦心就白费了。”
许昭愕然。
“她会好的。”萧惟道,“她不会辜负皇帝的苦心,所以她一定会好的”
许昭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你往后有什么打算虽说皇帝”话顿了一下,改口道“先帝既然敢把皇位传给秦靖,想必是做了预防,他短期内不会对阿熹不利,但是不管是先前他为阿熹当靶子还是后来阿熹对他的羞辱,是个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国丧之后,我带她回泷州。”萧惟道,“若新帝不秋后算账,我们便在泷州安家,若他想秋后算账,我们还有退路。”
“什么退路”
“我会做好安排。”萧惟没有细说。
许昭皱紧了眉头,不过也没有追问,若是新帝真的要对阿熹出手,那他怕也自身难保,知道多了反倒是对阿熹不利“好我信你”
除了信他,也别无他法。
“表哥要一直待在京畿大营吗”萧惟岔开了话题。
许昭嗤嗤一笑“能待便待,不能待了,大不了老子去西州投靠司楠,再不济,老子便什么也不干继续吃喝玩乐就是了他秦靖还披着元襄皇后嗣子皮,再怎么也不会对许家赶尽杀绝”
萧惟沉默。
“你只需要照顾好阿熹就行了”许昭知道他并不觉的他什么也不干了便万事大吉,要是真的到了那要什么也不干的地步,便是走不路都是错,“爷有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被人随便对付了去不成”
萧惟方才点头。
裕明帝的国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也进行着很顺利,出殡前夜,长生在皇后寝宫中烧起了火盆,一张一张的纸钱往里面投着。
秦阳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的情形,明明没有哭泣也没有眼泪,可却看得人心酸不已,他的脸色也很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甚至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不过不是因为与皇位失之交臂或者身子底子不好,而是这一场国丧下来,每个人都脱一层皮,他能够撑到现在也没倒下来过,也算是很不错了。
“父皇就在太极殿的大殿内,你跑来这里烧什么纸钱”秦阳走了过去,身子有些僵硬地跪坐了下来,嘴里埋汰着,可手却也拿起了一叠纸钱往火盆里面放着。
长生没看他,“一堆人在哪里做戏,还缺我一个人不成”
“就你真”秦阳咬着牙道。
长生没理他。
秦阳又放了两张,“臭丫头,你说父皇能收到吗”
“当然能。”长生道,“不过有没有用另说。”
秦阳瞪直了眼。
“父皇是谁他可是皇帝,便是要走黄泉路也自有阎王爷派人来接的,哪里需要纸钱打点”长生道。
“那你要烧什么”
“本公主孝顺。”长生道。
秦阳气结,恨不得一叠纸钱拍过去,“就你孝顺”说着,纸钱放的更快,孝顺他还能比她差不成
“你抢我的做什么”
“谁拿到就是谁的”
“给我”
“爷孝心还能比你少”
原本厚厚的一堆纸钱,很快便都烧完了,你争我抢的两人死死地瞪着对方好半晌,突然间笑了,大声地笑了出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长生很快就抹去了。
“明天,好好送父皇最后一程。”秦阳也抹了把脸,不让自己在最讨厌的人面前丢人,“父皇最疼你了。”
“嗯。”长生颔首。
“就这些,没了”秦阳看着见见熄灭的火盆,道。
长生道“你去弄些来”
“爷累死了,你去”秦阳道。
长生睨了他一眼,踱步往旁边的椅子走去,慢悠悠的从椅子后边拉出了一个布袋,然后拉着过来。
秦阳有些傻眼了,“你想让父皇把阎王爷也给收买了啊”
“我还真想。”长生耸耸肩,掏出了纸钱继续烧。
秦阳不甘示弱。
这回倒是没有争抢,估计是数量够多,而且投放也更加有默契了,还有就是即便两人没有说话,气氛却是极为的和谐亲近。
秦靖没有进去,他就站在了门外,像个偷窥者一般看着里面越发和谐融洽的两人,背着光的脸晦暗不明,半晌,转身走入了黑暗之中。
“你说他是不是想着怎么整死我们”秦阳瞄了一眼门口,挑眉道,站了这般久,真当他们是傻子
长生道“我觉得他是妒忌我们感情好。”
“谁跟你感情好”衡王殿下怒道。
长生耸耸肩,将最后一张纸钱投进了火盆中,“好了,回去睡了,明天记得来叫醒我。”
“你”秦阳憋了一肚子火,可还是要憋着,感情这臭丫头父皇不在了便赖上他了他才勉勉强强接受给她当了皇兄,难道现在还得给她当爹不成
臭丫头
这一夜的皇宫似乎十分的漫长。
萧惟这一夜跟在了李长林身边,便是不能陪着她,至少也离她近一些,再者,他也是真的不怎么相信李长林。
即便先帝曾经对他有所交代,可现在人已经死了,新帝也定了,该听谁的,不必多说。
李长林自然也看出了他的防备,不过还是该干什么便干什么,“驸马爷明日可要送葬”
“自然。”萧惟道。
两人之间很客气,萧惟的到来说是长生公主不放心宫中防卫,让他来看看,不过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燕王,也便是即将登基的新帝派来的。
李长林倒是知道一些内情,不过遗诏是长生公主亲自交出去的,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心思,如今让他来怕也是不放心罢了,他愿意给这个面子,也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前的事情,还请驸马爷不要见怪,家嫂自家兄去世后便”
“李大人怕是误会了,我之所以来并不是要与李大人说这些私人恩怨的。”萧惟没有让他说下去。
李长林苦笑。
“不过李大人也可以放心。”萧惟冷笑道“我一向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永宁侯府的人不来招惹我,大家便都能相安无事”
李长林看着他。
“怎么”萧惟嗤笑,“不信”
李长林摇头,“我信。”他怎么会不信他比他们更不想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你放心,我保证永宁侯府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你”
萧惟冷笑“最好如此”
皇帝大殓之后,朝臣便无需日夜丢进宫守灵,只需要白天在便可以了,夜里的太极殿中,守着的是即将登基的燕王还有其他皇子。
燕王仁孝,倒是一直守在了灵前,不过衡王殿下不知道是避着燕王还是不满先帝的遗诏,时不时的就不在。
比如说这最后的晚上,他就不在。
不过这一天晚上,先帝如今也就剩下三个皇子了,皇孙倒是有几个,可庶人秦韶的没资格守灵,宁王世子年幼,之前便已经折腾的病倒了,这时候再守着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安王接连倒下了几次,谁要是再要求他守在灵前便是有要他命的嫌疑了。
这最后的一夜,竟只有燕王一个人在灵前。
燕王妃也进宫了,作为未来的皇后,在这皇宫当中已经没有人不给她脸面了,在顺利进了大殿,她见到的便是这偌大江山未来的主人一个人跪在灵前,只有一个孤独的背影与他相伴,她心头一酸,眼眶也热了起来,她没有靠近,即便她想上前,想抚平他的悲伤,想扫去他的孤独,可她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前去。
因为,他即将成为皇帝,成为大周皇帝
次日,整座京城在肃穆与悲伤之中醒来。
裕明帝出殡。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太极殿出发,而走在最前头的,自然该是燕王,他是下一任的皇帝,亦是长子,由他扶灵天经地义。
只是
便在出发之时,燕王却将长生公主叫来了,让她与他一并扶灵出殡。
众人惊愕。
这长生公主不说已经嫁人,是萧家的人,便是不来送葬也说得过去,就算没嫁人,也轮不到她来扶灵
可是
燕王目光一扫,冷冽深沉。
没有人开口反对。
“谢谢。”长生道,她领了他这个人情,她走到了灵柩的另一边,抬手,轻轻地放在了灵柩上,她来送他最后一程。
燕王目光深沉,“起程”
哀乐响起,哭喊声纷纷响起。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出宫门,长街两旁,跪满了百姓,白幡在细雨中迎着风轻微摆动,悲伤的气氛弥漫着整座京城。
萧惟也在送葬的队伍之中,只不过依旧离长生很远,女婿是不需要为岳父送葬的,那是儿子的权力,他的妻子有特权,但他不会有,他只能作为臣子前来送葬,站在勋贵的行列之中,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悲伤,而无能为力。
皇陵的地宫大门终于落下了,而此时,这座地宫完完全全只是裕明帝,如今的仁宗皇帝的安眠之地,一并长眠于此的还有他的结发之妻元襄皇后。
“记住,这座地宫永无开启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