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义能猜到王老抠的想法,虽然才接触一天,对自己这个排长也算了解了。王老抠是个惜命的人,正因为他惜命,所以遇事会琢磨,会权衡,会吝啬。对于107师,对于一营三连这个整体来说,王老抠是个自私的人,是个无关痛痒的老兵痞。但是对于三排来说,他是幸运,是三排的福气。胡义喜欢这样的兵,如果自己还是个军官的话。
胡义不愿多说想法,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是不想给还赖在地上的三头蒜带来压力,绝不是看不上谁。如今王老抠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并不是因为气愤,而是迫切想知道自己的看法,了解一下三排将要面临的危机,自己也没必要含糊。于是沉默了一下,随即平淡地开口:“这一仗,凶多吉少。”
“啥?”赵勇突然爬起来了,但接下来的话却和胡义的话不搭边。“你是讲武堂出来的?你真是讲武堂出来的?哎呀我地乖乖,这,这不是天蓬元帅掉进猪圈里了么。”
王老抠差点被赵勇的搭茬呛着,“滚!你滚!你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他娘的只要一说正事你就跳出来搅合,你个猪脑子。”随即又转过脸对胡义道:“。”
对于赵勇的话,胡义波澜不惊,没什么反应,这种话在督战队里的时候就听过八百回了,变成八百零一回也没任何新鲜感。遂继续。
“来得时候都看到了,上海方面的守军昨天就开始撤退了。昨晚在安亭车站我注意了铁路上的标注,从安亭到上海也就三十多里,上海北面的左翼部队距离更近。没有与日军胶着在战线上的部队,我估计两天内就能撤光,剩下的就是掩护的,阻击的,断后的部队。”
听到这里,大个儿也爬起来了。呆头呆脑地问:“咱们现在是在南边的淞江啊,离着安亭几十里呢,那是北面的事,这和咱没啥关系吧?”
赵勇也应和大个儿的话:“是啊,刚才连长说咱的任务命令是三天,只要拖住南边来的鬼子三天,然后咱直接往西跑就得了,还管北面死活。”
王老抠认真听着,不禁心里唏嘘。同样都在安亭下车,同样的细节我是一个都没想到。和赵勇一样,自己更关心的是那个坚守三天的命令,可是胡义既然说了这些,肯定是有后话,所以也不插言,只是等着胡义继续解惑。
看着大个儿赵勇和王老抠认真听讲,同时发表见解的模样,胡义也愿意说得再多些,索性抓过一根烧焦的木棍,在地上潦草地画了一个概图。除了对话题不感兴趣还赖在地上的傻小子,其余三个人见状赶紧聚拢过来。
“给咱们的任务命令是三天,估计三天后北面撤退中的都是断后的部队了,敌人能追击到哪,战线在哪我判断不了。现在说咱们这南边,鬼子登陆了多少人?我不知道,那就只能猜。小鬼子从南边登陆的目的是什么?我只能想到两个,一是北进,切断我军退路,联合上海方向的部队围歼我军,最大化地制造我军损失。二是西进,协助北面的进攻部队两路向西威胁南京。无论是哪一个目的,需要的兵力都不会少,肯定比咱多得多。现在鬼子主力到了黄浦江了,忽然遇到拦路的咱们67军,如果你是鬼子指挥官,你咋办?”
大个儿第一个发言:“能咋办,打呗。”
赵勇拍了大个儿一下:“谁都知道得打,人家是问你咋打?”
“这个,这我哪知道?胡哥你接着说。”
“如果鬼子的目的是西进,那他们就可以不管我们,沿着黄浦江直接向西了。我们呢,没了西边退路,北边情况不明,早晚被包饺子,只能突围。如果鬼子的目的是北进,那他们的目标就是沪宁铁路,不是我们,他们着急,所以他们得用最快的速度打掉我们。怎样最快?不是硬碰硬,上游,下游,凡是没有防御的位置全线渡江,穿插分割最快。现在想想,今天早上那一个中队的鬼子就过了江,试图占码头,估计北进的可能更大。”
听到这里,王老抠终于深吸一口大气:“要是这样,等到三天后,咱们周围岂不到处都是鬼子?哪还有退路?”
胡义扔下手里的木炭,拍拍手,最后补充一句:“这不,委员长怕咱们67军被吓着,拖不住登陆的鬼子,连‘手谕’都送来了。”说罢重新靠着墙根儿坐下,看着王老抠、大个儿和赵勇互相发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