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因楚新润的出现而彻底消弥。他一句话,顶顾琼琳说一千句。
夜色沉得吓人,借着路上昏暗的灯光,依稀可见天空的云黑压压一片积聚在城市上空。
顾琼琳站在大会议室的落地窗前,俯望这个城市璀璨的夜色,暴风雨将至,路上的大树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然而灯光依旧将这个世界点缀得灿烂无比。
这是启润最高的地方,玻璃反射出她的模样,像一道幻影。
叶景深正和楚新润坐在她背后的会议室中央,一场接一场的开会,作为被楚新润亲口承认的继承人,她显出异样的沉默。
既没离开,也没参加会议。
而她和楚新润,还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过一句话。
楚新润回来,启润便没有顾琼琳什么事,万雅项目的事情爆发,他借此机会发作,雷厉风行地拔除了一大批人,像是早有计划似的,所有的证据准备充分,打得人措手不及。
比楚新润的这场发作,顾琼琳的那些准备,就像一场儿戏。
会议持续了整个通宵,今晚对于启润而言,照旧是个不眠夜。
而天亮以后,对很多人来说,将是个黑色星期五。
第二天风雨交加,没有阳光照进这会议室里。
楚瑶琳早就歪在会议室旁边的长沙发上睡着,楚新润好不容易回来,她说什么也不肯先回楚家,执意呆在他身边等他。
会议散场的时候,叶景深跟在人群后面离开,特意将空间留给他们。
四周顿时寂静下来,楚新润缓缓踱步到楚瑶琳身坐下。
顾琼琳转身时,便看到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楚瑶琳的头,眼里的慈爱怜惜与唇角的温柔笑意,与她幼时关于父亲的印象,如出一辙。
然而他到底是老了,开了一夜的会议,眼底下的黑青挡不住,嘴角下拉,再不是飞扬的姿态,鬓边的黑发掺杂了灰白,提醒着她岁月正一年一年消逝。
她对楚新润的感情有些复杂。说恨,似乎上升不到这样的高度;说爱,他又远远不够资格让她用上这个字眼;说陌生人,他却是这世上除了瑶琳之外与她最亲近的人;说毫无感情,他却在她幼年给过她结结实实的几年父爱……
种种矛盾在心头掠过,顾琼琳捉不住自己的感觉,却在楚新润抬头看她的那一瞬,泯灭了所有感情。
他看她的眼神,冷冽又清醒,与看瑶琳时的神色,截然不同。
慈爱、怜惜与温柔通通消失。
似乎站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与她同桌谈判的商人,可是合伙人,也可以是敌人。
顾琼琳心里的凉意,像这清晨时分还未停止的风雨,飘摇着弥漫满胸。
“听说你最近动作很多,私底下做了不少事。”楚新润终于开口,他的手仍旧轻轻搭在楚瑶琳肩上,动作温柔,出口的声音却不带情绪,如昨夜这高楼外的夜色无澜。
“我做了什么事,我想你比我本人更加清楚,有必要多此一举再问我么?”顾琼琳走到会议桌边上,寻了椅子坐下,站得太久,脚都酸涩难当了。
她才不相信她呆在启润这么久,身边会没有一个眼线向他汇报她的一举一动,就算叶景深不说,肯定也还有其他人。
“冲动!”他似怕吵醒楚瑶琳,压低的声音虽无怒意,却给人莫名压力,是久居上位之人不动声色的气势,“你可知你这一冲动,坏了我多少步棋。”
“不知道。你们可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们在下什么棋。”顾琼琳下巴微微一抬,似笑非笑,”不过楚先生,你这场伤病装得还挺像的,我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听她出口的称呼,楚新润终于皱了眉。
“命都差点没了,你倒还有心思在这里耍嘴皮子。”楚新润嘲弄一句。
顾琼琳抓来桌上一张a4纸,不以为意的叠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回他:“除了命之外,我也就剩下嘴皮子可以卖弄卖弄了,楚先生不会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吧?”
楚新润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不知哪来一股气。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个女儿有八分像他,可如今一见,除了一张嘴利索之外,她哪点像他?
“哼。”楚新润冷哼一声,强硬道,“你突然回来有什么打算?”
“叶景深难道没告诉你,我只打算在这里呆三个月?”顾琼琳没抬头,认真地叠手里的纸,最后一折折过,轻巧的纸飞机便立在她掌心。
她将飞机头放入口中轻呵一下,然后扬手将它扔出。
纸飞机没飞多远就落了下来,一头撞到地面。
“你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钱,还是启润?别告诉我你只是想看看你姐姐。”楚新润并不相信她。
顾琼琳笑笑,没回答。
不管她说什么,只要不是他心里认定的答案,他都不会相信。
那么她说与不说,又有何差别。
“爸。”楚瑶琳忽然咕哝着叫了一声,伸了个懒腰醒来。
楚新润收声回头,又换回那张爱怜的慈父面孔。
顾琼琳与他之间短暂的对话被打断。
“瑶琳。”他抚抚她的发,“我的小公主,你该长大了。”
“爸,我不想长大。”瑶琳撒着娇缠上楚新润的手臂。
“我老了,陪不了你多久,你要是这么不愿意长大,我就只能将你交给一个信得过的男人,来代替我照顾你。”楚新润被她缠着,全身都放松下来,靠在了沙发上,微眯了眼眸。
这次他这么大动作,有一半原因就是替她扫清障碍,可惜还是差了最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