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少爷病了,且病的很严重,他躺在床上,房里放了四个炭炉,盖着又软又厚的被子,可饶是如此,还是冻的直哆嗦。
周文秋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里,连骨头都冻的又硬又脆,稍一动弹就会噼噼啪啪碎掉。每呼吸一次,身上的热量就被带走一些,直到身体完全冰冷为止。
“少爷,喝药吧。”
梅香端着药碗走进来,轻声唤道,屋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儿,乍一进来让她有些不适。
“不喝,喝了这么多也不见好,那些庸医——”
周文秋虚弱地咒骂道,现在他光是闻到药味儿就想吐。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还生龙活虎的人,一下子病成这样?
“可老夫人说——”
梅香话里已经带了哭腔儿,老夫人交待了,无论如何都得让少爷喝药,不然自己又要挨打。
“滚!”
周文秋烦躁地闭上眼睛,如果自己能动,一定狠狠抽这个没眼色的丫头一顿。
“……”
梅香一惊,立刻端着药碗退了出去,没办法,这是被周文秋平时的余威所吓,反射性就要躲。
少爷这个样子,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这个冬天。脸上瘦的都没肉了,眼眶也塌陷下去,就连说话的声量也越来越小——
躺在病床上,难免胡思乱想,周文秋不止一次回忆起桂花临走前平静的眼神,她说——“周文秋,你一定会遭报应。”没有哭喊也没有怨怒,她如此说,却如同一个诅咒——现在好了,自己新妇没娶到,还日日饱受病痛的折磨。
以前他是不信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可病了之后人就会变得软弱,想着自己当初如果不那么绝情,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老夫人——”
梅香端着药碗走到半路,正好遇到周家老夫人,手一抖药碗差点儿掉下来,怯怯地喊道。
“没用的丫头!”
周氏已经是小五十的人,可因着穿衣讲究,又精于打扮,一张脸保养的也极好,看起来只是四十出点儿头。看到梅香端着药碗折了回来,一个耳刮子就甩了过去。
梅香躲不开,也不敢躲,脸上立时多了五个红指引,药碗也摔到了地上。嘴角火辣辣的疼,怕是破皮了。
回到厨房,厨娘见她一副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念叨——“造孽哟,这一家大大小小都一个德性,儿子都病成那样了,也不知道积点儿德……”
“别说了,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少不得一顿骂!”
梅香急忙阻止道,不能为了自己再连累了厨娘!
“嘿嘿,他们现在哪里顾得上?当初少夫人离开也好,省得现在还要侍候这个病痨鬼,以后说不得也是守寡——”
厨娘幸灾乐祸地道,别怪她不厚道,这周府里的下人哪个没挨过骂受过打?要不是当初签的死契,她早就走的远远儿的。
那家闺女还没过门,一听周文秋得了怪病,立刻把聘礼退了回去,死活不嫁了。
“……”
提到少夫人,梅香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少夫人回娘家之后过的怎么样?妞妞好些了没有?
少爷就是太不知道惜福,有那么好的媳妇,偏偏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最后竟然要休妻!
老天爷长眼,这都是报应!
周氏到了儿子房里,见他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昨日富安县来了一位名医,听说治好了不少人,我已经派丫鬟去请,你的病有希望了。”
“咳咳,你们哪一回不是说请了名医,可结果呢?”
周文秋半睁着眼睛,不抱任何希望地道,无非是多一番折腾。
“总要试试——”
周氏听了一阵心酸,那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儿子死?
“……”
周文秋不说话了,不管怎样,他的心里还是存着那么一丝侥幸,说不定这个大夫就把自己的病治好了呢?
名医到了周府,照例是望闻问切,又认真地问了周文秋一些生活习惯,饮食细节,然后道:“令公子这是阴寒内盛,阳气衰竭,形寒肢冷,脾阳不振……”
“这到底该怎么治?”
周氏被那一大通医术用语说的是头昏脑胀,心里却又信服了几分。
“我给开个方子,抓几服药,关键还在于调理……三年之内不得行房,饮酒须有度,食物最好清淡些……”
名医捋着白胡子,摇头晃脑道,然后龙飞凤舞写了个方子。
“三年不得行房?”
周氏讶然,她还指望着尽早抱孙子呢!之前那个媳妇不争气,只生了个丫头……
“自古以来,女子为阴,男子为阳,所谓阴阳调和就是此理。但令公子体中却是阴气太盛,若一意孤行,到时候便是大罗金仙也无能无力啊。”
名医再三交待之后,拿了一百两诊金,给了方子,飘然远去。
“还不按着方子去抓药?”
周氏把方子丢到身后的丫鬟身上,面色不善呵斥道。虽然儿子的病治好有望,但这诊金真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