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尼亚的心跳很快。

他的精神输出已经透支，大脑像针扎一样的痛。

贪狼被曼陀罗的战舰击中，许多装置已经失灵，智能连接也时断时续，更危险的是贪狼内部的氧气制备装置大概已经被击毁，叶尼亚感到空气越来越稀薄。

他挣扎着想要连通海皇，信号发了半天，显示屏却依然是一片雪花乱码。

他感觉贪狼在坠落。

我……我会死吗？

叶尼亚会死……他会死。

叶尼亚说不清心中的感觉，只是眼睛里忍不住有泪沁出，他用力地咬着唇，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就算看不见他也知道，此刻他的脸色必定十分难看。

“贪狼……贪狼。”

贪狼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主人……您的……精神输出透支氧气不足，请避免说话，放缓……呼吸，等待救援。”

他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声音嘶哑道：“没事，给我一面镜子。”

贪狼的智能只有b级，没有高级机甲的智能那么感情丰富，不会疑惑地问‘要镜子干嘛’，只会服从地用柔性金属带将浴室的镜子搬到叶尼亚面前。

叶尼亚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雪。

静静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叶尼亚感觉周围一片寂静，所有战火硝烟都悄然远去，只剩他和镜子里的少年……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有他和他能够相依相伴，感知对方的喜怒哀乐。

他微微抬手，手指触及冰冷的镜面，轻轻描绘脸部的轮廓，一笔一画缓慢而清晰。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周围的灯光也开始闪烁。

叶尼亚稍稍向前移了移上半身，毫无血色的脸与镜子的距离变得更近，泛白的嘴唇轻轻地亲吻冰凉的镜面。

灯光完全熄灭，浓重的黑暗袭来。

在这即将死去的前一刻，他低声说了一句话，没有人听到，除了他自己。

但是对他来说，只要他的耳朵能够听到就已足够。

他说：“叶尼亚，我爱你。”

*****

一个月后，太阳系的一所高级医疗院内。

“怎么还没睡？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温柔的女音从背后传来，叶尼亚转身看她，揉了揉疲倦的眼皮，认真回道：“我在等人。”

护士缓步向他走去，拿起一件柔软的大衣披在他身上，温和笑问：“哦，在等谁？”

叶尼亚歪了歪头，犹豫了一会，才说：“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知道？”护士哑然失笑，“你在等一个你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嗯。”叶尼亚重重点头，眼神没有一点迷茫，黑亮坚定，“他十二点就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十二点就会来？不是十一点半也不是一点，偏偏就是十二点？”

“我……”叶尼亚坐在床边，无力地低着头，“我就是知道，他以前都是夜里十二点和我见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肯定，但是他的心里仿佛有一道声音在不停地提醒他，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甚至比父亲还要重要的人，在以前的无数个日夜他们都会在午夜相见，然后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那种安全充实满足的感觉是什么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护士不以为然，这种战后精神发生混乱的她见得多了，但是职业操守让她变得分外善解人意，“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会面了，记得见完面要关灯睡觉哦。”

门被轻轻关上，白色的房间里又恢复一片寂静。

叶尼亚呆呆地盯着时钟，看着上面的时间轻巧地接近十二点，然后到达，最后向一点奔去。

今天也没有来。

他按着自己的心脏，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割裂拿走了。每一天每一天，他的心脏快被掏空了。

叶尼亚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试图驱赶内心巨大的失落和悲伤，他感到鼻子发酸，眼眶里也有股湿意，连忙翻过身面朝天花板躺着。

可是泪水还是缓缓从眼眶中涌出，他用力地用手背擦着眼泪，哑着嗓子不停说：“不能哭，不能哭。他最讨厌你哭了……不能哭，叶尼亚……他会觉得丢脸的……不准哭！”

“我没有哭……你出来了，好不好？”叶尼亚勉强地眼泪逼回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声哀求，“你快出来，不要吓我……你快出来啊！”

没有人回应，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只有一片寂静。

如同哀兽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轻不可闻。雪白的墙壁倒映在他的眼中，映得他的眸色也变得灰白起来，不复黑亮。